在酒店餐廳裡,荷蘭隊的球員們正在用餐,餐廳裡很安靜,除了餐具碰撞聲、挪動椅子的聲音,以及腳步聲之外,就沒有其他多餘的聲音了。
尤其是聊天說話的聲音。
其實是有的,只不過聲音都壓得很低,所以顯得很安靜,彷彿無人說話一樣。
雖然經過了一個晚上,被淘汰出局的痛苦還是沒能被荷蘭球員們消化掉。
這並不是普通的失敗,而是在兩球領先到八十五分鐘的情況下,被淘汰出局的失敗。
這樣的失敗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恥辱。
而且這種恥辱和英格蘭的恥辱比起來,很難說究竟誰的程度更輕一些……
很多人和英格蘭球員一樣,不敢開啟手機,不敢看網上的評論。
網上的荷蘭球迷們罵得很難聽。
他們也理解,畢竟這種出局方式太恥辱了。
比賽之後,全網都在稱讚阿根廷,稱讚梅利,將所有讚譽之詞送給了這位阿根廷巨星。
而他們這些荷蘭球員,乃至整個荷蘭足球,都成為了襯托梅利偉大的背景板。
就算平時梅利在荷蘭有再多粉絲擁躉,世界盃舞臺上荷蘭球迷們也不希望自己的國家成為梅利的“綠葉”。
再加上來自阿根廷球迷們的嘲諷,更是讓荷蘭人無法接受球隊的失敗。
可想而知,當他們回國之後,在機場迎接他們的肯定不是鮮花和歡呼的人群。
在這種沉悶的氣氛中,球隊主教練約瑟夫·德羅斯特站了起來,對全體球員們說道:
“昨天晚上我已經和斯曼德先生談過了,我們都同意,不延長合同。”
這句話並沒有在荷蘭球員當中掀起什麼騷動,因為這是大家都猜得到的結果。
在以這樣的方式被阿根廷淘汰出局之後,總得有一個人出來負責。
主教練很顯然就是第一責任人。
所以在昨天晚上,不少球員其實就猜到了,他們的主教練會提前結束和足協的合同。
本來雙方的合同就是在今年世界盃之後到期。不過他們還有協議,那就是根據世界盃上的表現來決定,是否再續約到兩年後的歐洲盃。
上屆世界盃亞軍,止步於八強。
這樣的表現肯定不能讓上面滿意,所以不續約也很正常。
“我很高興能夠和你們在一起共事這六年時間。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上屆世界盃,我們打進決賽時的場景。我也常常為沒能拿到世界盃冠軍感到後悔。但你們沒必要後悔,因為你們還有未來。我祝你們好運,我永遠都是你們的支持者。”
發表了簡短的離別感言之後,德羅斯特就離席而去。
教練組的其他人也紛紛跟在主教練的身後離開了餐廳。
走出餐廳之後,德羅斯特問馬克西·凱里:
“昨天斯曼德先生向我徵求意見,他想讓你接替我,你願意嗎,馬克西?”
凱里搖頭:“不願意,約瑟夫。我還沒準備好就這樣成為國家隊主教練。”
德羅斯特點點頭:“我猜也是。那你接下來會去哪兒?”
“馬德里海盜給我打了電話,他們想讓我去接替離職的帕羅蒂。”
德羅斯特微微瞪眼:“你答應了?”
“嗯。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凱里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真好。”德羅斯特微微一笑,“馬德里海盜是一支在重建的球隊,挑戰性可不低……那我就祝你好運了,馬克西。感謝你在過去一年時間裡對我工作的支援和幫助,有你在更衣室裡,任何人都不敢造次。”
“我應該做的,約瑟夫。”
德羅斯特向他伸出了手。
凱里握住他遞過來的手。
兩人輕輕搖晃手臂,然後德羅斯特轉身離開,追上在前面等著他的教練團隊,那是他真正的團隊,是從六年前他接手這支國家隊就跟著他的老夥計們。
而凱里則留在餐廳門口,他目送德羅斯特的教練組全部離開後,才轉身回到餐廳,然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繼續把早餐吃完。
※※※
揚納斯·埃德曼看著攤了一床的東西,嘆了口氣。
每次只有在收拾行李的時候,才能知道自己究竟帶了多少東西。
從德國出發的時候,他就帶了這麼多東西,不過那個時候他可沒嘆氣怎麼收拾。
當時他對即將到來的世界盃充滿期待。
他帶的所有東西足夠他堅持到踢完一整屆世界盃。
哪想到他的世界盃在八強就結束了。
其實只要再贏一場比賽,他確實就可以打完整屆世界盃。
可……
他現在還在後悔自己最後那腳射門的處理。
怎麼就那麼漫不經心?
你面對的可是阿爾貝塔齊啊!
一想到這裡,埃德曼就忍不住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啪!”
背對他在收拾行李的室友託雷·魏爾聽見動靜,回頭詫異地看見埃德曼以手撫臉。
面對室友見了鬼的表情,埃德曼淡定地解釋道:“打死了只蚊子。”
魏爾又扭回頭繼續收拾行李。
埃德曼也同樣把床上攤著的東西一樣樣裝進行李箱和揹包中。
兩個人的房間裡沒有交談聲。
※※※
淘汰德國隊之後,義大利主教練馬蒂奧·卡維吉利亞給球隊放了半天假,球員們可以睡個懶覺,不用起來訓練。
而他則拉著教練組的全體同時窩在自己房間裡,研究阿根廷同荷蘭的比賽錄影,試圖從中找出擊敗阿根廷的方法。
球員們可以休息,但教練是不能休息的。
他們得開始準備半決賽的戰術。
“……荷蘭隊的戰術其實是沒問題的。到八十五分鐘之前都兩球領先。我覺得任何球隊如果能夠領先阿根廷兩個球八十五分鐘,都可以說是成功的。最後的崩盤其實有運氣成分……”
“也不能說是運氣,梅利確實太強了,他的拿球能力獨一檔。”
“就算是這樣,我認為換成我們的話,應該是可以防住梅利那個傳球的。而且別忘了,我們還有毛羅。”
看完比賽錄影之後,教練們熱烈的討論起來。
有人支援應該向荷蘭學習,就有人反對這種踢法。
“荷蘭隊已經這麼做過一次了,不管結果如何。我們如果效仿荷蘭隊,阿根廷是有經驗的,他們會很熟悉這種感覺。我覺得我們不能這麼做……”
“荷蘭隊這麼做是有道理的,他們的進攻能力其實也不弱,所以他們才能在前七十幾分鍾就兩球領先。但和他們比起來,我們的得分能力要弱一些,如果我們遲遲不能打破僵局,那我們的防守會承受過多壓力的!”
雙方各執一詞,而且說得倒有道理,最後還是得主教練拍板。
卡維吉利亞思考一番之後說道:
“我們可以從這場比賽中學習到很多東西。用更多的身體對抗去削弱阿根廷的拿球能力,是可行的……另外雖然我們得分能力稍弱,但我們的防守能力比荷蘭隊強。就算我們不能得分,也可以嘗試把比賽拖入點球大戰。”
※※※
在四分之一決賽的第二天,按理說應該留半天時間讓球員們休息。
但是阿根廷主教練盧卡斯·費索爾卻並沒有讓球員們自由活動,而是把他們叫到了酒店的會議室,給他們看昨天阿根廷同荷蘭隊的比賽。
“昨天的比賽,我們每個人當時都處在比賽中,所以難免瞭解的不夠全面——是什麼導致我們在前七十五分鐘踢得那麼糟糕?現在過去了一個晚上,我覺得我們應該已經從當時的比賽狀態中抽離出來了,那麼現在就讓我們從旁觀者的角度再來看這場比賽,或許我們就能找到答案。”
費索爾在這麼說完之後,便點開影片,然後坐在一邊和隊員們一起看了起來。
這不是壓縮到十幾分鐘的集錦,而是從開場哨起,一幀沒剪的,一秒不落,完完整整的全場錄影。
看完上半場後,費索爾並沒有急著繼續播放下半場,而是先把錄影暫停,把會議室燈開啟,和隊員們分析起上半場球隊所暴露出來的問題。
就像是真實比賽中的中場休息一樣。
“……荷蘭隊的踢法非常有侵略性,他們總是不停找我們進行身體對抗。在這方面,我們不如他們,所以我們在上半場遲遲不能進入自己習慣的節奏。這是客觀原因,但這不應該是我們表現不好的理由。”
費索爾說道。
“因為我們在比賽中就是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如果對方稍微加強一點對抗強度,我們就被打的潰不成軍,那還踢什麼比賽?我們的問題是什麼?我認為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你們在他們的衝撞下失去了平常心,變得急躁起來,把太多的心思都花在了和對手糾纏和向主裁判投訴上面。
“世界盃踢到這份上,比拼的還是單純的技術實力嗎?不,心態和意志同樣重要。不存在任何一個實力比我們弱的對手,比的也不是戰術的高下——話說回來,再好的戰術不都是需要你們在球場上執行出來嗎?如果你們的心態出了問題,戰術再好又有什麼用?
“我們半決賽的對手是義大利,我現在用屁股都能想到他們會採取什麼戰術,肯定不惜一切代價不讓我們的進攻能夠流暢運轉起來,到時候我們也去和他們吵架,然後去找主裁判投訴,就像是打架打輸了然後哭著回家找媽媽的小孩子?”
贏了球的阿根廷球員們被費索爾批評的低著頭,一聲不吭。
費索爾曾經是阿根廷國家隊的球員,1990年出生的他今年四十四歲,在他的球員生涯中,他曾經跟隨三支不同的球隊拿到過歐冠冠軍,另外還有八個不同國家的頂級聯賽冠軍。
俱樂部生涯實現了榮譽大滿貫。
在國家隊層面也有美洲盃冠軍。
要說差,那差的就是世界盃冠軍。
這樣一個球員生涯無比輝煌的人轉職為主教練之後,在如今的阿根廷國腳們心目中當然擁有很高的威望。
就連梅利在這支球隊也不能凌駕於主教練之上。
所以當費索爾將矛頭對準梅利的時候,梅利也只能受著。
“梅利,你在常規比賽最後十五分鐘的表現非常棒,非常棒!簡直就像是足球之神!”
費索爾說到這裡,緊緊抓住梅利的雙臂,但是他的表情卻完全不像是要稱讚梅利,面目猙獰,咬牙切齒。
“但是!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前七十五分鐘你拿不出這樣的表現來?!”
梅利低著頭無言以對。
費索爾卻並不希望梅利以沉默應對自己,他大聲問道:“你告訴我,梅利,你告訴我,你來中國,是不是為了那尊金光燦燦的獎盃?是不是?!說話!”
他用力搖晃著梅利的身體。
梅利咬牙道:“是!”
“那我明確告訴你,就你這樣的表現,絕對拿不到冠軍!”
梅利低著頭大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教練!我保證在剩下的兩場比賽中會把最好的自己展現出來!我保證,我會讓全世界知道誰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
費索爾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鬆開梅利,看著他滿意地說:“很好,梅利,就這樣,你就是世界最強!不要聽那些媒體的狗屁言論,你的強大不需要附加任何定語。阿爾貝塔齊阻擋不了你,中國隊還是巴西隊也阻擋不了你,用這屆世界盃徹底結束那些無聊的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