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萬籟俱寂。
夜幕下的盛京皇城,猶如一頭身長百餘里的亙古神獸,橫臥大地,鎮守三州大地、九萬里江山。
大周宵禁,盛京皇城內除了三品以上將官、侯爵的府邸,可以亮燈通明外,只有官衙、驛站中隱有燈火搖曳。
元武驛站位於城南,佔地數里,院落數十,大小屋舍千餘間,最多可容納千人同時居住。
在盛京城數十座驛站中,規模只算中等。
由於隸屬五軍都督府,尋常時候只接待各地軍營衛所派往進京辦事的武官。
但今年武舉規模空前,景皇下令,除卻接待外國使臣的數個驛站外,盛京城內的所有驛站,均向赴京趕考的年輕武生開放。
雖然此時距離武舉正式開啟,還有七八日的時間,但元武驛站中近八成的房間都已住滿。
武生年少輕狂、朝氣熱血,聚集一處,自少不了通宵飲酒暢談。
雖已夜深,燈火漸熄,但飄蕩在院中的濃香酒氣,還未散去,不時有暢意大笑,自房間中隱約傳出。
“吱嘎”
油燈吹滅,一間屋舍的房門突然被人推開,走出兩名身著勁裝、手持長刀的年輕武人。
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兩人的相貌,但背上綁著的三柄短槍,卻隱隱有寒芒閃爍。
“北莽不敗,魏卒不死!”
兩人對視一眼,眸光狂熱,低聲喝語,縱身一躍飛上屋頂。
從腰囊中抓出一把褐色小丸,兩人雙手齊發,向著附近屋舍門窗處拋射而去。
褐色小丸撞在門上窗上,立時爆出蓬蓬煙霧,隨風擴散開來。
“咳咳咳”
“怎麼回事,有毒!”
數息過後,褐色煙霧幾乎籠罩了大半個驛站,房間內也有痛苦的咳嗽聲響起。
先是偶有幾聲,隨後越來越多,越咳越厲。
砰砰砰
屋舍房門撞開,一名名年輕武生衝出房間,手捂口鼻,面色痛苦,驚慌失措的望向四周。
更遠處,忽有火光沖天而起,剎那間淹沒了數十個房間。
原本平靜的元武驛站,立時陷入混亂與危險之中。
“殺!”
長刀出鞘,寒芒對映。
兩名北莽奸細自屋頂凌空撲下,手持長刀,衝入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年輕武人之中。
刀影狂舞,熱血飛濺。
大周武考有年齡限制,赴考武生幾乎都是太極、巨擎境界,又誤吸毒煙,哪裡是兩名先天境北莽奸細的對手。
就像大虎撲入羊群,武生們毫無還手之力,被殺的人仰馬翻,死傷慘烈。
“滅殺萬人,斷絕大周十年武脈根基!”
鮮血噴湧在身上,北莽奸細更加狂熱,一路衝殺,所向睥睨,如收割生命的死神。
頃刻間,就有百餘名武生喪命刀下。
“北莽武夫就只有這點本事?不敢與我大周沙場交鋒,卻來行陰險歹毒之策!”
兩名北莽奸細殺的興起,耳邊卻忽有雷霆般的巨喝響起。
兩人聞聲一驚,持刀護身望去,就見一名玄甲重鎧將領自高空落下,雙足踏地,猶如地崩。
以玄甲將領為中心,數寸厚的石板如同蛛網一般爆破蔓延,碎石四濺,更勝強弩利箭,噼裡啪啦的打在兩名北莽奸細身上,衣衫崩裂,皮開肉綻。
“意武境武夫!”
“我們的計劃暴露了?”
兩名北莽奸細面色瞬變,詫異於玄甲將領的出現。
幾乎也在瞬時,驛站外的街道上,鐵蹄如潮,兵甲撞擊,似有數百騎士、甲兵衝蕩而來。
“聖上已得密報,你們的計劃失敗了!”
玄甲將領大步向前,轟向其中一名北莽奸細,拳如山崩,勢不可擋,一拳就轟碎北莽奸細舉起的長刀,直接砸在胸口。
北莽奸細連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身軀便嘭的一聲炸碎成肉泥。
“北莽不敗,大周將領死吧!”
剩下的北莽奸細面露猙獰之色,他一把吞下所有的秘藥,身軀瞬間膨脹,血管凸起,肌膚都要爆裂,他手持長刀撲向玄甲將領,卻被後者一腳踹飛。
身軀還未落地,便嘭的一聲爆成肉泥。
“可惡北莽,行此毒計,今夜就算行動及時,怕也要數千大周武生慘死了!”
玄甲將領看著滿院的武生屍骸,眸光森冷,恨意沸天。
與此同時,在盛京城各座驛站中,類似的情形,也在同時上演。
……
“聖上,城內五十六座驛站的北莽奸細均已伏法,共有兩百二十八人,多是巨擎後期、先天初期的境界,不少人道法雙修,傳承各異,皆出自北莽世家大族、頂級宗門!”
皇城中心,金碧輝煌的巍峨大殿中,景皇高坐鎏金龍椅,面色陰沉如水,眸光深邃,平靜望向遠方。
殿下,兩名身姿雄偉、宛若神魔般的身影,站於左右兩側,頭顱微低,沉默不言。
彷彿空氣都在此刻凝固。
一名身著玄色重鎧的中年男子也在這時,步履匆匆的走入大殿,跪拜在景皇面前,恭聲稟報:“雖城內各衛調動及時,但仍有兩千餘名赴考武生慘遭北莽毒手,近萬武生中毒,好在毒性不濃,御醫院已經調製出藥方,奔赴各座驛站施救!”
“北莽!”
景皇冷冷一哼,搭在龍椅扶手上的大手緩緩攥起,無盡威怒瞬間籠罩整座皇庭,雲空轟鳴,似有怒龍在雲中騰遊。
“聖上,五軍都督府肩負守衛盛京之責,是臣疏於職守、麻痺大意,請聖上責罰!”
殿下右側的一名高大男子轟然下跪,他全身披戴重鎧,威嚴神武,身上凝聚的氣勢,如萬里山嶽。
雖然外表看去只有二十餘歲的年紀,卻是白髮如雪,披落肩膀。
大周國運昌隆,武脈強者輩出,但境界抵達武聖巔峰者,卻只有兩人。
一個是兵部尚書鎮武侯姜時戎,另一位便是眼前的這位白髮男子,五軍大都督、一品輔國將軍皇甫穆川。
“聖上,此次武舉由兵部、禮部負責實施,驛站出世,兵部也有未盡職守之處,姜時戎願領罪受罰!”
大殿右側,頭戴紫金冠、身著金絲蟒袍的男子也上前一步,領罪認罰。
“北莽心思歹毒,堂堂大國不正面交鋒對決,卻用如此惡毒下濫的手段,朕也有疏忽之處,豈能責怪你們!”
景皇緩緩擺手,道:“只是可惜了我大週三千好兒郎,朕會責令禮部以勳功身份厚葬,撫卹其親族,至於北莽,這筆血仇,朕記下了,兩月後大軍出征北莽,要讓莽王萬倍還之!”
“聖上寬仁!”
姜時戎、皇甫穆川恭聲。
“穆川,朕聽聞發現北莽毒計的,是個名喚趙鐵河的赴考武生?”
景皇緩聲道:“多虧此人發現及時、稟告及時,否則後果難以預料,不知還會有多少兒郎慘死,大周顏面何存?趙鐵河功勳卓著,為我大周力挽狂瀾、守住顏面,必須厚賞。”
“回稟陛下,趙鐵河所立功勳,不亞於一場征伐大捷,按大周律,最高可直接免去參考,冊封他為從五品遊擊將軍,官職千戶,只是他武脈不足,僅是太極後期的境界,若領軍千人,恐難服眾!”皇甫穆川道。
“恐難服眾?他救我大週數萬兒郎性命,這一屆參考的武人,哪一個不承他的恩惠?他不能服眾,誰還能服眾?”
景皇輕笑一聲,問道:“至於武脈境界,我大週五軍都督府,掌管天下武官,連一個先天武者都培養不出來嗎?”
“是臣愚鈍,穆川知道怎麼做了!”
皇甫穆川連忙頷首道:“臣會收他為義子,悉心培養,讓他成為一代悍將,為我大周鎮守邊境,征伐北莽,只是……”
皇甫穆川想了想,又道:“只是這個趙鐵河性子有點執拗,穆川拜見陛下前,曾許他嘉獎,但趙鐵河說今夜之功,非他一人所立,若不是一個姜姓少年捨命護他離開,他早已喪命在北莽武夫之手,若不能兩人一起受賞,他絕不受恩!”
“哈哈,倒是個重義氣的好兒郎!”
景皇聞言,萬古不變的臉龐上,罕見浮現出一抹讚許之色:“若他所言不虛,那名捨命護他離開的姜姓少年,功勞更大,確應厚賞。”
“鐵河性子單純,臣也覺得他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只是北莽武夫實力不俗,又有秘藥加持,那位姜姓少年恐怕凶多吉少,而且鐵河與他也是第一次相見,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歷!”皇甫穆川道。
“無妨,這件事可以慢慢去查,若那姜姓少年活著,就賜他與鐵河相同的獎賞,由五軍都督府著力培養!”
景皇緩聲道:“若那少年戰死,就厚賞其家族,大周律法森嚴、獎罰分明,決不能寒了任何一位兒郎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