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宇山莊內,隨著手下人們盡皆離開,聚賢開始放大了聲量。
他並非武人,也沒那手傳音入密的本事,不過索性莊園內人丁稀疏,還有白公公在,也不怕被人聽了去。
此刻他所講的,無疑便是對魔佛退路的安排。
聚賢講,白公公聽。
能聽出,聚賢的安排周密細緻,不漏分毫,目的地卻不是這龍宇山莊,而是附近的西山村。
然而白羽傑聽得卻有些心不在焉……
突兀的,聚賢語氣一頓,話鋒偏轉。
“聽說任江川老先生也來了?現在正在公子身邊?”
白奴一愣,後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對。”
聚賢爽朗一笑:“那我也就放心了。”
白羽傑頃刻間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直到聚賢笑眯眯的,仿若自言自語般說道:“我二十年前入京趕考,連敗三年。”
“幸得太子殿下賞識,便入了太子府擔任客卿。”
“有幸結識任江川老先生,雖然沒有正式拜師入門,但也確實聽了幾頓教誨,學了一些道理。”
這般說著,聚賢慢悠悠的拿起了茶盞,淺飲一口清茶。
復而長嘆道:“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此際,事已至此,我想若是有任江川老先生陪伴在吾主身邊,吾也莫有遺憾了。”
這番話,如同遺言。
白羽傑卻默不作聲,只是慢慢閉上了眼。
聚賢再開口,緩慢傾訴。
說到得太子重用。
說到與周替宇相識。
說到看周替宇長大。
說到自己在太子府的牽橋搭線下,娶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生了兩個活潑可愛的娃娃。
直到茶涼了,聚賢恍惚間回過神來。
“說的多了,倒是讓白公公見笑了。”
白羽傑登時露出一副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的表情。
聚賢輕聲再道:“去做事吧,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
白羽傑猶豫片刻,看了眼這個二皇孫最信任的男人。
便能看到他臉上帶笑,目光澄澈卻灑脫。
白羽傑沉沉一嘆,還是起身對聚賢拱了拱手,後大步離開。
從始至終,他也一句話都沒說。
……
“殺!”
“殺殺殺!!”
唯有親入這江湖,方能感受到這一刻江湖中的混亂與慘烈!
原俊帶著的這一隊人馬,剛剛離開龍宇山莊不足十公里遠,便遭遇了襲擊。
襲擊者,八大劍門萬化劍宗。
人數,兩邊相當。
最強戰力也一樣——都是五品巔峰。
此刻雙方開團,局勢頃刻間混亂一片。
人仰馬翻武者飄然。
刀光劍影喊殺不斷!
武者廝殺團戰,顯然不同於兩軍相搏,沒什麼默契配合,純比一手修為與烈性。
說穿了,也就是各打各的。
而各打各的,場面就有些收不住了……
戰局不斷拉大拉開,夕陽餘暉之下,兩幫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伱,再沒有任何人能掌控全域性。
於此般混亂之中,陸銘抽劍格擋住面前萬化劍宗五品境遞來的長劍,後也不欲與此人多糾纏,乾脆邁著山海震雷步抽身而去。
那萬化劍宗門人眉頭一挑,也看出陸銘無心戀戰,想了想,倒也沒有死纏爛打。
簡單的穿插環繞之後,戰場中便沒了陸銘的身影。
混亂之中,也沒人知道陸銘是死了還是跑了,也沒人在乎。
……
一炷香之後,龍宇山莊前。
側頭看向身邊的左光,陸銘咧嘴一笑。
“看來咱倆是想一塊兒去了。”
左光也從混亂中脫身,也出現在了這龍宇山莊前。
四目相對,左光當即拱手:“卻不知文宇兄弟折返,所為何事?”
“找機會殺人,你呢?”
“拿人,問情報。你想殺誰?”
“白羽傑,與聚賢。”
左光微微沉吟,再道:“我的目標也是那聚賢。此人身為周替宇的首席幕僚,深得周替宇信任,我猜測他可能知道一些隱秘情報。”
這話引來了陸銘的思考,想了想,他問道:“可有後援?”
左光咧嘴一笑,點了點頭,便聽陸銘再道:“帶我一個可好?”
“你問情報,人我來殺。”
左光啞然片刻,笑著點了點頭:“也行吧。”
左光要拿人,陸銘卻只是想殺人。
目標人物相同,但目的卻不衝突。
論難度,左光所做之事更難,也更容易驚動旁人。
其實在陸銘原本的想法中,他肯定是不會大張旗鼓的狂砍一條街,強行莽死白羽傑與聚賢的——暗殺,找機會,不行就再等等。
沒必要為了兩條狗,再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不過左光的話卻讓陸銘改主意了。
跟他混,方便,還有後援。
這就省事了,也更安全——畢竟誰知道龍宇山莊內還有沒有其他四品境高手?
話至此,兩人便達成了共識。
頂著偽裝的臉,兩人快速向龍宇山莊內衝去。
……
山莊門口,侍衛朗聲喝道。
“何人?”
左光操持著公鴨嗓子回答道:“原俊大人麾下,王歡,有戰情稟報!”
一邊說一邊腳步不停,彰顯情報緊急。
那侍衛只是七品巔峰,尚不入六品,攔也沒法攔,更何況此情此景似乎也不用攔,便目送著左光與陸銘一頭扎入龍宇山莊內。
兩人腳步匆忙,一路趕向了莊園主廳。
踏入莊園主廳的這一剎那,陸銘猛地抬頭,便看到聚賢正端坐在主廳中舉著茶碗,面無表情。
他身邊,空無一人。
……
名為聚賢的男人年約四十許,額頭上有著深深的抬頭紋。
他體型修長,眼神晶亮,身穿一身青色長衫,一舉一動間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靜與智珠在握。
此刻,莊園主廳中只有他一人。
就連那白羽傑白奴也不知所蹤。
左光和陸銘腳步皆一頓,但僅是兩秒鐘之後,左光便邁開腿,向聚賢走去。
耳中響起左光的傳音聲。
“周圍無人。”
是的,周圍無人!
正值聚賢抬頭看向了兩人。
輕緩聲音從其口中盪開,平靜且低沉。
“有何戰情稟報?”
左光便操持著公鴨嗓子,一邊向前一邊說道。
“原俊大人剛剛離莊,便……”
便字剛剛落下,左光已是身如雲煙瞬閃向前。
他於眨眼之間便出現在了聚賢身邊,手如鷹爪疾如電,便已經扣在了聚賢的脖子上!
“八極門左光,這廂有禮了。”
迎著聚賢錯愕的眼,左光如是說道。
後左光再看向陸銘,傳音道:“為我爭取一些時間。”
陸銘輕輕點頭,拔劍戒備。
便聽左光壓低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問,你答,敢呼救或騙我,你就死定了。懂麼?”
聚賢眼中登時閃過一絲恐慌,但表面還算平靜。
“懂。”
左光:“第一個問題,周替宇來這平原省做什麼,有什麼使命,又有何目的?”
此話一出口,聚賢眼中閃過掙扎之色。
見此一幕,左光面色一狠,當場朝聚賢體內打入一道血氣。
聚賢,並無武道修為在身。
此刻血氣入體,便如同吞了刀片。
溫柔的血氣遊走在未經開發的經脈之中,帶來的不是好處,而是入髓入骨的劇痛!
恐怖的嚎叫聲剎那間盪開,卻又詭異的,只侷限在主廳之內。
這讓陸銘挑了挑眉。
左光,已近四品。
此刻這番手段,已經有四品養意境的神異了。
大概三十秒後,左光收回了血氣。
聚賢則倒在左光腳下,身體尤自顫抖不休,如同離了水的魚,呼吸都時斷時續。
一把揪起聚賢的衣領,左光冷聲再道:“嘴太硬,就得遭罪,人太忠,便求死不能。”
“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赫~赫~”
沉重的喘息聲從聚賢口中盪開。
“二殿下,二殿下來平原省,為的是主持魔佛與白嘯天晉升三品之事。”
“太子選擇平原省,做兩者的磨刀石,兩人中若有一人成就三品,二殿下便算立了大功……”
說著聚賢重重喘息了一陣,看向左光,眼神中有些嘲弄。
“是否覺得沒意義?”
“這事兒是我給二殿下出的主意,畢竟此事幾乎十拿九穩,即便沒成也無所謂。如此鍍金鍍功且毫無風險的機會,二殿下怎可錯過?”
周國有嫡長子繼承製這個說法,但不是很嚴謹。
而太子府有兩個殿下,身為二殿下,周替宇先天就落了下風。
但考慮到大皇孫那副作風,如果周替宇鍍鍍金刷刷功,上位便也不是什麼難事……而此際平原省亂局,白嘯天魔佛晉升三品,便是一個不錯的鍍金機會。
左光聽罷也不細想,只是再道。
“第二個問題,你們給魔佛安排的退路,在哪兒?”
聚賢眼中還有掙扎,但在左光身上血氣爆閃之後,這點掙扎之色便快速散去。
“就在此地,後邊房間內有一條密道,直通渭河。”
“入了渭河,便可從水路去往許凌城,等把魔佛送到二殿下身邊,有太子府與東廠護著,魔佛便可逃過此劫。”
左光再問道:“最後一個問題,白嘯天在哪兒?”
聚賢沉默著不願多說,直到再經歷了一遍血氣入體酷刑之後,方才顫顫巍巍的說道。
“武烈魔門,白嘯天現在就在武烈魔門之中。”
左光沉吟片刻,回首再看向陸銘,便見陸銘也正看著他。
不多時,陸銘便道:“不可盡信。”
聚賢的話當然不可盡信。
此人看上去不像是個軟骨頭,雖然那血氣入體酷刑確實殘忍痛苦,但以聚賢的本事,九分真話摻雜一分假話,糊弄糊弄左光和陸銘還是沒問題的。
左光亦開口道:“此事我也清楚,但我也確實沒手段辨出他話中的真假。”
說著,左光拎起聚賢,走向門外,一邊走一邊說。
“我信,他有本事騙得了你我。”
“但我不信他有本事,騙得了了空方丈。”
“還望文宇兄弟稍稍按耐殺心,我想帶他去往明心寺面見了空方丈,到時候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陸銘點頭表示理解,看向聚賢再問道。
“白羽傑在哪兒?”
聚賢已經被折磨的精疲力竭,且左光當面,他無武道修為連自殺都做不到。
聽到陸銘的話也不多想,只是有氣無力的說道。
“去……去救魔佛了……”
“這邊人手吃緊,白公公也不得不親自出馬了。”
白奴還沒他三個手下強,說親自出馬什麼的就搞怪了。
念頭至此,陸銘腦中忽地冒出“此事有詐”這般念頭。
但想了想,卻是搖頭一笑。
其實不止是陸銘覺得,拿聚賢拿的有些輕鬆了。
左光亦是這般認為。
也因此,兩人才在“帶聚賢去見了空方丈”這件事情上達成了共識。
三品當面,聚賢說不了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