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嬌從馬車裡出來時,聽到的便是這麼一句話。
雨雖較來時小了許多,卻顯然仍不是什麼適合泛舟湖上的天氣。
她不免蹙了蹙秀氣的眉頭道“這種天氣泛舟怕是不怎麼合適吧?”
“姑娘放心,我們少爺划船可是好手。”那僕人卻顯然也是個粗心之人,並未聽出姜念嬌的話中之意,反而還一味的勸著姜念嬌下馬車。
姜念嬌看了看打在地面的雨花,又看了看自己腳下那雙乾燥的白緞茉莉繡花鞋,雖是不情不願,卻還是在丫鬟們撐開傘後踏了出來。
翠翹只弓身將姜念嬌背了下來。
她倒是知道姜念嬌討厭被雨水溼了鞋子,便小聲提議道“不然我背小姐過去?”
姜念嬌拒絕了,畢竟若真是去泛舟。
自己這雙鞋子也遲早得溼,而且傘面不夠大,反倒是將衣服也一併淋溼。
加上不想給對方留下個嬌氣的印象。姜念嬌便更是拒絕了翠翹的好意。
不過這四時遊園自邕靈帝后,便沒有再大力維護過,這地面不算平整,青石路面也坑坑窪窪的,姜念嬌為避著積水的小水潭一路倒是行的十分緩慢。
那僕人快走到轉角,卻發現姜念嬌才只是剛進到園子。
也不免想著這城裡的小姐就是金貴。
如此走走停停,到達隅波湖上時,等著姜念嬌的除了陳靖淮顯然還不止一個。
陳靖淮身邊左右兩名女子。
左邊一身紅衣似火,身形高挑的女子顯然是陳嫤年。
除她之外,還另有一名身形嬌小,著素白裙衫的嬌弱姑娘。
“哥,這麼大的雨,咱們約著阿嬌來遊湖是不是有點不好啊。要不等下阿嬌來了,咱們換個地方吧。”陳嫤年顯然還算是有幾分知道姜念嬌的脾性,此時只可了勁跟陳靖淮撒嬌。
陳靖淮還沒開口,那一身素白衣衫的小姑娘便先慢條斯理開了口“遊湖有什麼不好的?多少才子佳人便是在湖上泛舟留下的千古佳話。”
“什麼千古佳話?你說的該不會是那什麼人蛇戀吧?”陳嫤年出言嗆聲道。
很顯然從陳嫤年的話語裡也能聽出來,她是真的不待見這白衣小姑娘。
那姑娘卻似是無知無覺,反而幽幽嘆了口氣道“不是人蛇戀,是斷橋一見誤終生的曠古絕戀。”
陳嫤年聞言只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
而她一轉身,便見到正緩緩行來的姜念嬌。
陳嫤年歡喜的招呼了一聲“阿嬌,我們在這裡!”
姜念嬌雖有些意外於陳靖淮居然會帶上兩位美嬌娘來赴與自己的第一次約會。
不過想到嫤年是他親妹子,她便也沒多在意。
她先是朝嫤年點了點頭。
隨後提著裙襬,小碎步靠近。
在到了陳靖淮跟前,她略帶些歉意道“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陳靖淮見她過來後,那雙若刀光背雪芒的凌厲雙眸也不覺現出幾分溫柔意味。
他低頭看著碎步過來的姜念嬌,只覺得面前的少女似乎比上次初見還要清麗,她著的是粉色裙衫,嫋嫋婷婷如同六月的出水芙蓉一般嬌俏。
姜念嬌自然也覺察到了陳靖淮的情緒,她喜歡陳靖淮眼底的迷戀。
陳靖淮柔聲道“無妨。”
然而與他一道過來的白衫女子見到她時,卻顯然充滿了敵意。
她雖然也是做了精心打扮,清冷的如蒙雨霧的白色茉莉。
從前在淮泰山城時,她也頗有美名,但在與姜念嬌相比之時,她的容顏顯然不如姜念嬌討喜。
姜念嬌自然也感受到了對方的這一分敵意,不過她也不意外。
畢竟這京城之中巴結她的閨閣千金自然有,嫉妒她討厭她的也不在少數。
她一般對著這樣的姑娘多半是一個眼神都不肯給的。
可眼下情形不同,她款款含笑望向那白衣女子“這位小姐瞧來好面生,不知怎麼稱呼。”
白衣女子剛要開口,陳嫤年便搶先道“這是我二嬸的遠方侄女,叫白蕊珠,你叫她蕊珠便是了。”
白蕊珠顯然很不樂意被陳嫤年搶白,只是又不好發作,一張冷俏的小臉上更顯出幾分不樂意來。
姜念嬌笑道“蕊珠姑娘好,我叫姜念嬌,你可以叫我阿嬌。”
白蕊珠只朝姜念嬌扯了扯不情不願的嘴角。
陳靖淮雖然站在隅波湖邊了,但顯然還是將自己妹妹陳嫤年的話聽在了耳裡,他出言詢問道“阿嬌,今日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了,咱們是繼續遊湖,還是尋個別的去處。”
姜念嬌聽他開口相問,心中一喜,剛要開口。白蕊珠卻是幽幽道“小叔難得回京城一趟,前些日子,還說要來隅波湖上一遊。今日若是不遊,來日又不知是何時了。”
她這幽幽一句,倒噎得姜念嬌開不了口。
又想著就算去別處,背後跟著這姑娘怕是也不會痛快。
故而她只微笑如常道“嬌嬌也喜歡雨中泛舟,那便隨靖淮哥哥遊湖罷。”
她故意一口一個靖淮哥哥,實則是在與那小姑娘互嗆。
陳靖淮並沒有品出兩人之間的明槍暗箭。反而只笑得分外高興道“阿嬌原來也喜歡泛舟?”
姜念嬌才不喜歡這些,不過她有她的心思與打算。
故而即使她很少來泛舟,卻還是笑著道“自然喜歡。”
姜念嬌這話,只讓陳靖淮看著姜念嬌更顯幾分歡喜。
白蕊珠見他們二人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便越發覺得心裡不爽快。
故而她又輕慢道“泛舟遊湖能開闊心境,蕊珠也很喜歡呢。還記得我初來京城時,整日心情鬱郁,幸得小叔帶我遊這隅波湖。才讓蕊珠心思開闊。”
白蕊珠這話轉的生硬,倒是讓在場之人都顯出幾分尷尬。
誰也沒接她的話,最後還是陳嫤年道“既然遊湖那就遊湖吧,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
說完,她徑自往湖岸而去,因著今日是雨天,故而遊園裡並沒有多少遊人,只湖岸邊停著幾條小船。
船上分別立著一名身披蓑衣的船伕。
陳嫤年只朝其中兩名船伕分別拋下一錠碎銀道“這兩條船我們租用了,你且去一邊歇著吧。”
船是小烏篷船,因本就只做觀景用,故而船身不大,平日不下雨至多也只能容納四人。
今日下著雨便更不方便了。好在陳嫤年也是個划船好手。
她早換了蓑衣斗笠撐身上船。
於此同時,換了蓑衣的陳靖淮也刻意放緩了步調,只與姜念嬌同行。
陳嫤年便在船頭招手“哥,快來啊!我今日非要讓你領教一下我的厲害。”
陳靖淮聞言只爽朗笑道“阿嫤現在可別急著口出狂言,等下輸了哭鼻子,可別怪哥哥不給你放水。”
二人笑鬧之下,氣氛倒也難得和諧。
只是在陳靖淮小心扶著姜念嬌準備上船之時,那白蕊珠居然也跟了過來。
在陳靖淮錯愕的眼神下,白蕊珠站在岸邊垂著眸子,一副不安神色道“小叔,我可以同你一道嗎?嫤姑划船快是快,可她划船船身蕩的厲害,每次蕊珠都免不了頭暈目眩。”
陳靖淮顯然一時不知如何應對,理論上他自然知道此時不該帶上白蕊珠,可他看白蕊珠這個小輩多少有些可憐。
白蕊珠隨後又轉頭看向姜念嬌怯怯不安道“阿嬌姑娘是不是介意此事啊?”
姜念嬌差點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介不介意的,你自己沒點眼力勁嗎?
不過她也算是看出來了,對方就是故意過來搞破壞的。
想到這裡,她也懶得裝什麼大度,畢竟現在裝大度,難道以後要裝一輩子大度。
她自然得讓人看到她的態度。
她也笑意盈盈道“當然介意,畢竟我想跟靖淮哥哥多說會話。”
聽了姜念嬌的話,陳靖淮這次倒是想也沒想直接站在了姜念嬌這邊,他柔聲道“蕊珠,既然你暈船不如先去湖心亭那邊等著我們吧。”
聽了陳靖淮的話,白蕊珠臉色便是一白,她咬了咬唇,淚珠兒說掉就掉,她忙用帕子壓了壓眼角。
知道姜念嬌不是個善茬,她便轉了火力道“小叔,是不是嫌蕊珠麻煩。蕊珠就知道叔叔原也是嫌蕊珠累贅的。”
看著她淚珠兒說掉就掉,便是姜念嬌也禁不住歎為觀止。
這京城的閨秀小姐,什麼樣兒的她沒見過。
這回這種她還真沒見過。
尤其那雙多愁的秋水瞳盈著水霧瀰漫,似是山城雨夜悽幽的白玉蘭。
偏她身形伶仃,只似是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縱然知道她煩人,可她一哭,道德感強的誰忍心說她一句不是。
而陳靖淮顯然也是吃這一套的,他手忙腳亂道“蕊珠,別哭了,小叔不是這個意思。”
好在一船之遙的陳嫤年雖然沒有聽到白蕊珠的話,但見白蕊珠走向自己兄長,還磨磨蹭蹭這麼久,她也知白蕊珠沒安好心。
故而她只朝著白蕊珠不耐煩的喊道“白蕊珠,我哥找嫂子呢,你別胡亂摻和,再攪黃我哥的婚事,小心我削你!”
她這番威脅顯然比陳靖淮與姜念嬌加在一起都好用。
畢竟在陳府後院裡,陳嫤年真是霸王一般的存在。除了那幾個哥哥,誰也壓不住她,而她的幾個哥哥又遠在邊關,縱然想教訓陳嫤年那也是天高皇帝遠。
白蕊珠如今不過是個因為父親犯了事,而寄居在陳家府上的嬌客。
她姑母平日裡便告誡過她,惹誰都好,就是別惹陳嫤年這小祖宗,而且她也看到過陳嫤年教訓旁人上手抽鞭子的狠辣模樣。
故而陳嫤年一吼,剛還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便收了眼淚,只幽怨的看了一眼陳靖淮,隨後不情不願的朝陳嫤年的方向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