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妃的推波助瀾,自然引起了敏皇后這邊的注意。
秋婉只如含砂射影一般道“貴妃娘娘真是好善心,居然同情這偷人東西,汙人清白的賤婢。”
張貴妃早料到秋婉這張嘴不能饒人,倒是十分淡定,她眼含笑意,只端出一副懷柔姿態道“秋婉姑娘著什麼急,我也只是想將事情弄清楚罷了,娘娘若真是清白的,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況且縱然是個婢子也該有為自己辯白的權利。”
她這話一出,不明所以的雲珠只以為看到了救星,她現在是見到杆子就想當成救命稻草往上爬。
故而她轉了身子,只對著張貴妃連連磕頭“正是娘娘說的這個理,奴婢謝謝娘娘,還請娘娘一定要救救奴婢。”
秋婉見那雲珠隨便什麼大腿都要抱上一抱,不免譏諷一聲“她是你這賤婢的救命菩薩,若是沒事了可得早晚幾柱香好生供著。”
眼見著再說下去,這兩人非吵起來不可,邕帝隻眼睛警告了二人一番,隨後道“既然這婢子還有從犯,便將從犯也一併帶過來。”
張儀良被帶過來時,姜念嬌與趙念澤作為抓捕者,自然也跟著一併過來了。
邕帝只淡淡掃了二人一眼。
趙念澤便主動走出來拱手道“父皇,此人與母妃院中的雲珠勾結,意圖謀害母妃。好在表妹及時發現,才免了母妃被人謀害。求父皇定要查明真兇,為母后做主。”
說最後一句話時,他便掀了下襬,直直往下跪去。
邕帝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來。邕帝沉聲道“宮裡發生此等惡事,朕自然不會放任不管。”
雖則此時這對父子在對話,然而眾人的視線卻幾乎都只落在張儀良的身上。一時視線交錯,複雜非常。
張貴妃無疑是其中最得意的,畢竟張儀良可是她安排的棋子,她只趁機嬌聲道“陛下,正是大殿下說的這個理,此事若是查明可決不能姑息,否則人人都效仿,這後宮豈不是再無寧日?”
邕帝只又淡漠望了她一眼,似是嫌她聒噪“朕自有決斷,還用不著你來指點江山。”
被邕帝嗆了聲,張貴妃終於不再多話。
邕帝看著下首已無面具遮蓋,只露出一張堅毅果敢的青年面龐,隨後低聲問詢道“朕聽說是你指使這婢子對賢妃下的毒手?”
青年雖則跪伏於地,面上卻無半分畏懼之意。
青年沉聲道“此事確是卑職所為。”
明明是個下毒手的刺客,然而青年的表現卻像是慷慨赴死一般。
邕帝不喜歡青年這樣的表現,他下意識皺了眉頭,隨後繼續問道“此事是誰指使你做的。”
聽了邕帝這句話,青年才像是有所反應,他的視線只在這屋內所有人的面龐之上一一掃過。
這些人有的興奮,有的憤恨,有的失望,也有的充滿期待。
按照一般的規矩,像他這樣的人,若是被人收買了,骨頭總不免要硬上幾分。
非得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只可惜他們給的報酬實在太過豐厚,而自己那前一任僱主為人做事也太過狠絕。
竟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給自己留下一點餘地。
他們高高在上,自以為控制他們這群人,便如捏死一隻螻蟻一般容易。
既然對方不留情面,他自然是拼盡一身力氣也要拉著對方來這螻蟻地獄裡走一遭。
故而當他重新看向邕帝時,他的視線已無比堅定。
他伸手遙遙一指,被指控的人便是臉色煞白。
“你指著本宮做什麼?本宮可不認識你。”張貴妃高聲厲斥道。
她的聲音本就尖細,此時提高聲調更是刺的人耳朵生疼。
秋婉見著她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唇邊不禁勾起一絲譏諷,她沒想到張貴妃居然也有陰溝裡翻船的一日。
而敏皇后在短暫錯愕之後,不免轉頭多看了一眼與趙念澤一道前來,據說是發現了此事蹊蹺的姜念嬌。
那姑娘此時倒是安靜,也不多嘴,只靜靜觀著事態後續發展,眼裡毫無波瀾,倒像是早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而上首的邕帝在短暫錯愕過後,他先是斥了張貴妃一句聒噪。
隨後又冷冷俯視著下首的張儀良,此刻那種如一張無形羅網的壓迫感再次襲向跪在地上的張儀良。
“朕讓你指認背後之人,不是讓你在這信口開河!”
“卑職沒有信口開河,卑職雖然一直負責鳳宸宮的安危,然而卑職私底下卻一直在為五皇子效命。”
聽到張儀良這話,毓賢妃更是面上蒼白,失聲尖叫道“陛下,他簡直是滿嘴胡話!您可千萬不能信了他的話。”
隨後毓賢妃更是將目光直接轉向敏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與你無冤無仇,你自己犯下的過錯,推給臣妾不夠,為何還要推給臣妾的孩子,臣妾與睿安便這麼入不得你眼嗎?”
縱然敏皇后並不想與這兩面三刀之人多言,但對方的髒水已經往她身上潑了,她便也不能再沉默“不是本宮與你過不去,是你自己與自己過不去。”
“夠了,你們誰若再多言一句,朕便命人將你們請出去!”邕帝的這聲低喝,終於讓爭吵再次止歇。
邕帝繼續道“你空口白牙幾句話,便想讓朕信你,你是覺得朕是傻的不成?”
張儀良知道邕帝是有心護著張貴妃的,此時自己若沒有確鑿證據,確實拉不下張貴妃。
可他如今既然敢站出來說,自然便是有所準備的。
他緩緩道“卑職與五殿下的往來是從去年三月開始的,三月卑職誤入寰涵殿,被五皇子以卑職前途性命相挾,卑職為求自保便答應了與五皇子合作。”
“此後卑職常年往來於鳳宸宮與寰涵殿,去年四月十七號,五皇子命卑職偷聽皇后娘娘與其兄長對話,卑職沒能做到,這是他在卑職胳膊上刻下的第一道疤……”
說完所有他曾失敗的行動,他擼起了自己的衣袖。
他的胳膊上交錯著各種傷疤。
在暗衛營裡,除了早年訓練受過體罰,成年之後,便再也沒有人體罰過他。在鳳宸宮裡,他也沒有被鳳宸宮抓到過什麼把柄。
這些新舊交替的疤痕,出現在他身上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而他剛剛數出來失敗的二十七件事,正對應著胳膊上的二十七道新舊交替的疤痕。
屋裡眾人對於趙睿安喜歡虐待下人之事,一直有所耳聞。此時與這人結合起來,事情倒是顯得有些契合。
邕帝雙唇緊抿“朕怎麼知道這傷不是你自己劃出來的!”
他似乎仍舊覺得此事太過荒唐。
張儀良也並不意外,畢竟這傷疤的確缺乏說服力,他只能證明自己受過這樣的對待,卻根本無從證明這傷疤便是三皇子留下的。
而這不過是佐證裡的一環罷了。
他停頓了半刻,方才繼續道“五殿下一向謹慎不想留下話柄,自然不會給我什麼證明之物。”
“但我知道這次的毒藥名為七日渙血散,是南疆特有的毒藥,這藥只有南疆巫醫才能研製出來,而前陣子我還看到那名巫醫還曾與五殿下有所往來。”
聽到涉及巫醫,邕帝的神色明顯陰鬱非常。
他父親當年便是因此事獲罪,最後在沼獄自殺身亡。
故而即使到如今他仍十分忌憚此事,不想如今竟還有人敢觸這個黴頭。
他此時看向張貴妃的眼神已是冰冷一片,張貴妃被邕帝的眼神瞧的差點沒坐穩身子。
她抖著嘴唇,強自辯駁道“什麼南疆巫醫?難道隨便從南疆過來一個人便都是是巫醫不成?”
“是不是南疆的巫醫,去你宮裡將人請過來不就知道了。”邕帝沒什麼感情,聲色寒涼道。
隨後他再次吩咐下面的侍衛去將那名巫醫尋來。
很快,侍衛們便將一名身著紫色印染衣物,銀器琳琅的年輕南疆男子扣押到了毓秀宮中。
與那男子一同尋到的,還有那男子沒來得及銷燬的一些藥物。
這個苗疆男子的存在幾乎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張儀良並沒有說謊。
邕帝再次看向張貴妃時,眼裡已是半分情感也不帶了。
“張韞兒,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這一次換成了張貴妃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這巫醫雖是臣妾屋子裡的人,可卻從不曾做過害人之事,此事分明就是有人想要汙衊臣妾,陛下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況且臣妾與賢妃情同姐妹做什麼要陷害毓賢妃啊。”張貴妃急急為自己辯駁道。
然而在場的人誰也不傻,秋婉想著張貴妃剛才對自家主子的汙衊,此時自然不介意做這個落井下石之人。
“可沒人當得起貴妃娘娘的情同姐妹,跟貴妃娘娘做姐妹的都是折壽的姐妹。當初的葉昭榮,李修儀哪個不是娘娘的好姐妹,結果個個不都死在當年正得寵時。誰知這其中有沒有貴妃娘娘的傑作呢。”
張貴妃聞言厲聲道“你少在這血口噴人,秋婉,你別以為本宮不知你是什麼心思。”
然而這顯然不足以令張貴妃崩潰,畢竟從張貴妃中氣十足的聲音便也能聽出她是憤怒大於忌憚的。
她好歹也是邕帝的寵妃,邕帝前期在她身上投入的成本十分高昂,她不信邕帝真能棄她於不顧。
故而即使鐵證如山,她也不過是轉頭便哀哀求著邕帝為她做主。
然而她顯然還是低估了邕帝的絕情程度。
他冷冷道“你是不是無辜,自有廷尉查明。”
“來人,在賢妃投毒案未曾查明之前,誰也不許令張貴妃出蘭猗殿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