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廝殺了一夜的江上,到處都是浮屍,以及沉船的碎木。
偌大的北渝水陣,燒的燒,沉的沉,到了現在,只剩最後兩百餘艘戰船,還能跟著列陣。
蔣蒙臉色蒼白,耗了一夜的時間,依然沒能從東面突圍。四面八方的西蜀水師,已經徹底形成圍勢。蜀人的攻殺,沒有絲毫消停,再堅持不了多久,整個北渝水陣,便要化作江鬼。
“將軍,現在怎麼辦?軍心渙散了!”隨身裨將走來,不甘地開口。
當初三萬餘人的水師,意氣風發地要衝岸陵州,但到了現在,已經剩下不到七千人,二百餘船。
蔣蒙艱難抬頭,突然笑了起來。
“既如此,我等便衝最後幾輪,死又何妨!”
“準備,隨我征戰!”
……
“圍——”
這時候,不管是苗通,還是樊魯馬毅林中,都循著圍剿的方向,徹底堵死了敵軍的路,不給任何突圍的機會。
苗通眼睛露出殺意。按著自家小軍師的吩咐,這位蔣蒙,不能讓他活著逃走。眼下,這些北渝人士氣大衰,再無反抗的機會。
“全軍聽令,準備接舷!一舉擊潰敵軍!”苗通怒吼。
“殺!”
東面的林中,亦是一臉的戰意,準備配合主軍,給予北渝人最後一擊。
卻在這時——
“林將軍,水陣後方傳來情報。”
“怎的?”
“後方駛來十幾艘的商船,離著不遠了?”
林中皺了皺眉,“莫大意,派人將他們驅走。若再往前,便當作北渝奸細殺退!”
雖然只是個水師裨將,但勝利在望,他可不想出現什麼問題。
……
“兄長,便是前方了。瞧瞧,那不可一世的蔣蒙將軍,像條死狗一樣,被人關著門打了好一頓,估計都要生出死志了。”
東面水師之後,一艘商船之上,兩個披著白衣的中年人,穩穩而立,冷聲交談。
“那西蜀小將,不算太蠢,讓人來驅趕了。”
“射殺。”
十幾艘的商船之上,忽然間,許多商船護衛打扮的人,紛紛走了出來,抬起手裡的弓箭,朝著來驅趕的幾艘西蜀戰船,齊齊射了過去。
出其不意之下,至少十餘人的蜀軍,死在了箭雨之中。
“側帆,點起火油!”
“側帆——”
十幾艘的戰船,只有十艘迅速側了船帆,滿船的乾草之物,隨著火油的一下子點著,迅速燒了起來。
隨即藉著側帆的風勢,傾斜著衝入東面的西蜀水陣。聲勢之下,林中立即回頭,見此情景,臉色驀然大驚。
“敵襲!火舫敵襲!”林中漲紅臉色。
“避開火舫!”
“這些商船,該死的!”林中聲音憤怒。這些人,分明是以商船遮掩,接近之後發起火舫。
“三鬥米,入米道,天下共食一槽!”兩個中年男子,長袍鼓風,盡是展開雙手,歡呼大喊。
“天下共食一槽!”在之後的商船上,亦跟著傳來聲聲的高呼。
……
“今日之敗,非我蔣蒙之過!吾蔣蒙,即便是死,也不作蜀人的階下囚!”站在船頭,蔣蒙聲聲怒吼,被逼得走投無路,久攻無法突圍,此時他已經顫手握劍,有了自刎的死志。
“將軍且慢,且慢!”隨身裨將急忙跑來。
“將軍!東面出現援軍,已經動用火舫奇襲了!”
“你說什麼……援軍?”
“正是!東面的蜀人水師,已經有些騷亂了!”
蔣蒙臉色一頓,沒有半分猶豫,“快,結陣,打旗令,讓所有戰船立即結陣,往東面突圍!”
“將軍有令,全軍往東面突圍!”
“東面可有火勢啊……”
蔣蒙已經顧不得,比起其他的地方,東面的位置,眼下已經是最後一次的選擇。
“衝過去!”
最後的百餘艘北渝戰船,狀若瘋狂,不管不顧地急急行駛,往東面突圍。
在商船火舫的襲擊之下,林中的東面軍,為了避火,此時已經有了破綻。等林中再勒令結陣,已經有些遲了。
“擋住他們!”林中大驚,“傳令遠射營,阻擋北渝的突圍之勢——”
離著不遠的馬毅,還有樊魯,也跟著臉龐失色,迅速配合衝去。眼看著,北渝人都要被殺絕了,卻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了變故。
“頭陣,撞開火舫!”
頭陣的北渝戰船上,無數將士泣聲拱手。
“拜別……將軍。”
二十餘艘北渝的頭陣戰船,直直衝向商船火舫,為後面的船隊,殺出了一條血路。
“衝出去啊!”蔣蒙泣不成聲。
……
“米道江重,姚容,恭迎蔣將軍!”在後方的一艘商船上,兩個長袍中年人,大笑著拱起雙手。
此時的蔣蒙,滿臉都是後怕,見著了友軍後,也急急立在船頭,跟著抱拳。
“將軍勿憂,往吳州方向,每隔二十里,我等都藏了火舫,幫助將軍一路逃脫。素聞西蜀水師,精銳無比,但這一回,卻被我米道教,玩弄於股掌了。”
“多謝義士!”劫後餘生,蔣蒙整個人癱坐下來,依然止不住地喘著粗氣。這二三日的時間,便如一場夢魘,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恐怕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再入江一步。即便現在能逃出來,但帶出去的三萬餘大軍,死的只剩數千。連著戰船,也被毀了八九百艘。這相當於,一次性將北渝的江南儲備,幾乎都拼光了。
“西蜀,不可小覷啊!”
……
隔日,陵州江岸邊上。
東方敬放下情報,臉龐無比苦澀。他身子搖晃,艱難閉上眼睛,整個人慢慢癱在木輪車上。
千萬般的佈局,到最後,還是讓蔣蒙逃回了恪州。
“東萊米道教,誤我西蜀大業。”東方敬復而睜眼,眸子裡滿是清冷。
“待有一日,吾東方敬,便讓爾煙消雲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