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他們就睡在墓園裡。
一人一喪屍都是在車裡睡的,把車裡的座椅全部放平,可以組成不算大的一張床。
薛鈴躺在裡面還算舒服,但對於長手長腳的聞九則來說,就很不舒服了,他將無處安放的兩條腿架在方向盤上,仰頭看著車頂。
薛鈴發現他一點措施都沒做,就那麼隨便地躺在她旁邊。
之前他好歹還會記得綁住她,以免被她咬到,現在可能是發現她沒有真的咬他,變得更加囂張了。
“薛鈴。”聞九則忽然開口,“當初我和你說分手,是因為……”
薛鈴豎起耳朵聽。
可聞九則這狗東西說到一半,竟然不往下說了。
他隨口起了個話題,又馬上失去談論的心情:“算了,反正你現在也聽不懂了,沒什麼好說的。”
薛鈴:“……”
有種很熟悉的,要開始生氣發脾氣的衝動。
車廂裡迴盪起喪屍的怒吼,聞九則無動於衷地把腿換了個姿勢架起。
薛鈴好想撲過去搖晃著他的腦袋,讓他快說。
又聽他說:“我有時候覺得你和其他喪屍不太一樣,好像能聽得懂我說話。”
車上的喪屍還在怒吼,甚至因為心虛吼得更大聲了。
聞九則枕著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語:“但是怎麼可能,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才會覺得你是特殊的。”
薛鈴:“……嗷嗷嗷嗷嗷喔……咳嗷嗷嗷嗷哦!”
喪屍的吼音效卡殼了一下又馬上續上。
她沒想到聞九則會突然說喜歡她。這算表白嗎?
當男女朋友的時候,他那嘴是一句表白的話不肯說,比嘴上縫了拉鍊還嚴實。
嘲諷拱火倒是一分鐘想出十個花樣,嘴淬了毒一樣。
讓你以前不說,現在說遲了!遲了知道嗎?現在他們物種都不一樣了!
聞九則翻個身,笑著看她在那嗷嗷叫,又突發奇想:
“明天我去找個結實一點的手銬,萬一以後我也變成喪屍,把我們銬在一起,去哪都有個伴,你覺得怎麼樣?”
薛鈴覺得怎麼樣?薛鈴覺得不行,他跑起來像野狗一樣,變成喪屍估計也不差,她可跟不上。
萬一聞九則聞到人味興奮了,他是在前面跑得快了,她不就得被他拽得在地上拖。
絕對不行!
他是忘了以前玩兩人三足,他們兩個被摔得那個熊樣了。
但聞九則好像真的有點心動,第二天他開車離開墓園,嘴裡唸叨著哪裡有手銬,說要不要去局子裡看看。
他說去就去,在街邊找到個派出所,就停車下去了。
他剛消失在門口,坐在車裡的薛鈴就看到街角拐過來一輛改裝過的電動車,一個戴著面罩的男人過來了。
難道又是劫道的?以前她一個喪屍的時候,想見到個活人那麼難,現在跟聞九則一路,人一波接一波送上門。
來來來,來撬門吧,撬開就蹦出去給他一口。
嘿,開蓋有喜!
薛鈴在車裡擺好了姿勢。
不過這次她沒有用武之地,騎著電動車的男人來到附近,聞九則就從門裡出來了,手裡拎著兩個銀色手銬。
他第一時間注意到來人,手摸到腰間的槍。
開電動車的男人看到他,明顯地愣住,腳往兩邊一撐停在原地。
“則哥?”男人拉下臉上的面罩,露出一張年輕帶著驚訝的臉。
“方顯文?”聞九則也認出了他。
“靠,真是你啊則哥,你怎麼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你是要回丘莊嗎?”方顯文過來,驚奇地上下打量他。
安溪市是聞家的地盤,丘莊就是聞家的大本營,那邊十戶人家有七戶姓聞,彼此之間沾親帶故,在末世之前仍然維持著宗族習俗。
方顯文不姓聞,但也是丘莊人,他管聞煊的媽媽叫表姨,管聞煊叫表哥。
因為有這一層關係在,方顯文從小就是聞煊的小弟跟班。
聞九則被接進聞家後,聞煊看他不順眼,有時候自己懶得動手,就會支使方顯文去為難聞九則。
一開始方顯文也確實試圖對聞九則動手,可後來被聞九則打怕了,反過來喊他則哥,還幫著他在聞煊那邊矇混過關。
為了給聞九則找不痛快,聞煊私底下改了他的志願學校和專業,讓他去了自己同一所學校。
方顯文作為聞煊名義上的小弟,是主動去的同一所學校,他比聞九則小几個月,和他是同一屆,還和聞九則當過大學室友。
比起聞煊,大學期間方顯文和聞九則的關係反而更好一些。
三年前,聞九則離開丘莊,方顯文就再也沒見過他,現在突然遇到,他有些驚喜。
只是想起丘莊如今的情況,又有些為他擔憂。
聞九則一眼看出他在想什麼,說:“路過,這就走了,不準備去丘莊。”
在沒找到薛鈴之前,他確實有去丘莊一趟的打算,現在就算了,沒必要。
方顯文聞言,也放鬆了些:“那就好,最近丘莊比較亂,你要是現在去了估計更麻煩。”
丘莊現在是安溪市僅存的一個基地,人還挺多的,以聞家以前的威望,現在基地裡管事的人之一,就是聞九則的二叔,聞煊他爸。
“比較亂?”聞九則問。
“就這幾天,安溪市來了個其他基地的車隊,在工廠區那一塊搬東西,丘莊裡有人知道了報上去,表姨夫就派人去攔他們。”
工廠區……那不就是戴英他們那個車隊。
末世裡荒廢無主的那些東西,大家都預設誰拿到歸誰,像安溪市郊那片工廠區裡的機器,之前放在那沒人要,現在怎麼鬧起來了?
“現在怎麼樣,雙方打起來了?”
“聽說是火拼了一場,雙方都有人受傷,但沒死人,外來的車隊沒能帶走什麼東西,被趕走了。”
方顯文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說:“這不,怕那些人躲在這沒走,基地還派我們出來巡邏,確認他們是真走了。”
聞九則哼笑:“聞老二不是一直說自己是個寬厚人嗎,怎麼自己不要的廢銅爛鐵也不許別人撿了。”
方顯文訕訕:“嗨,表姨夫是不想管啊,這不是我煊表哥嗎。”
“他那個人你是知道的,性格霸道得很,說安溪市是我們的地盤,安溪市裡的東西也是我們的,外地人來拿就是挑釁。我們就是不要也不能便宜別人,他堅持要管,表姨夫也只能聽他的了。”
“聞煊?”聞九則忽然疑惑重複。
“啊,對啊,就是煊表哥的主意。”方顯文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表情突然變了。
“聞煊現在怎麼樣?”聞九則收斂了表情問,手裡把玩起自己的短刀刀柄。
“不太好,煊表哥三年前好像是受傷了,身體一直不太好,臉色慘白慘白的,現在也不怎麼愛出來見人了,整天就待在房間裡。”
方顯文說到這,小心問:“則哥,你還記恨他呢?都過去這麼久了……”
聞九則露出那種淡淡的笑,把方顯文打發了。
看著方顯文揮揮手離開,他臉上無所謂的神情變成思索。
聞煊還活著。
但是這不可能,三年前他離開丘莊,是親眼看到聞煊感染了喪屍病毒,他才離開的。
感染了喪屍病毒的聞煊,怎麼會沒有變成喪屍,現在還活著?
他將手裡的短刀拋起來又接住,很快做了個決定。
薛鈴坐在車裡,看到外面聞九則和人寒暄完,上車後對她說:
“我待會兒要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也不會回來,你待在這不要走遠,好不好?”
“你要是答應我就不把你綁起來關在車上。”
薛鈴:“……”
要是個普通喪屍,要怎麼聽懂,怎麼答應?
她亂吼了兩嗓子。
聞九則說:“好,你答應了,就不能亂走了。”
他把車停到一個偏僻的院子,在外面把院門給鎖了。
他要去一趟丘莊,但開這輛車太引人注意,他準備換個不那麼顯眼的代步工具。
在一戶人家裡找到可以燒汽油的摩托,聞九則戴上頭盔,騎著車前往丘莊。
丘莊附近他也很熟悉,三年不見,多了很多新建築,最外圍還多了一圈圍牆攔網。
或許能阻攔喪屍,但以聞九則的身手,這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耐心等到天色暗下來,聞九則翻過圍牆,按照記憶在變了樣的丘莊基地裡尋找聞家的位置。
聞家從前住的是一棟仿古別墅,造價高昂,前後都有花園,靠山面水,風水極佳。
聞老爺子還在世時,他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們都住在那,聞九則回到聞家也住在那。
聞老爺子沒了,末世也三年了,沒想到他們現在還住在那。
倒是方便了聞九則,他輕鬆找到聞煊的房間。
這麼大的房子裡,只住了不到十個人,有什麼動靜也不容易引來別人,很好。
聞九則像一隻在黑暗中獵食的豹子,腳步落地無聲,來到聞煊開著燈的門前。
他在門口靜立片刻,聽著房間裡的動靜,接著屈指輕輕敲響房門。
“誰?”房間裡傳來嘶啞的聲音。
聞九則起初差點沒聽出來這是聞煊的聲音,這聲音沙啞艱澀,聽得人耳朵極不舒服。
門外沒動靜,聞煊走過來開門,他的腳步聽起來有些遲緩。
他顯然是覺得在基地裡面,自己家的大宅裡,不會有什麼危險,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門剛開了條縫,門外一股大力猛然將門推開,聞煊猝然被人摔在地上。
他如今反應遲鈍,直到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才察覺不對,張嘴就要罵人。
他的下巴被一隻手狠狠拽脫,那隻手力量很大,又順勢將他的臉往地面壓去,堵住他的聲音。
臉頰在地面上狠狠摩擦,聞煊勉力側頭,把自己的腦袋轉的咔咔響,才看清襲擊自己的人是誰。
看清聞九則後,他幾乎是目眥欲裂。
聞九則,怎麼是他!
聞九則扣住他的兩隻手,用膝蓋壓在他後背讓他起不了身,另一隻手握著短刀。
聞煊用眼角看到刀光閃了一下,感覺自己臉側一涼,一團軟乎乎的肉啪嗒掉在地上。那是……他的耳朵!
聞九則用刀尖挑著那隻耳朵觀察了一會兒。
喪屍的血是暗紅色,喪屍的身體被切開,只會流出很少的血,並且會很快凝固。
聞九則突然發出哈的一聲笑。
“你是喪屍。”他語氣肯定,帶上了疑惑與好奇,“為什麼,你看起來和普通的喪屍差別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