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聲音傳來,當我快步走向營業的門店時,外面已經圍了不少人。
一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輕男人,正一臉狠厲伸著手指,不停對著店裡的一個小姑娘指指點點。
小姑娘眼中明顯有著懼意,但面對似乎是客戶的人,只能一臉賠笑,不停勸說讓男子消消氣,先說說什麼情況。
可年輕男子怒氣正盛,又帶著人來,一看就是上門鬧事,哪裡肯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談。
說著說著,指人的手指變成握拳,猛地揮動,眼看著就要朝人臉上砸去。
“你幹什麼!”
我眼疾手快,箭步上前後,右手一下捏住男人手腕,瞬間給他定在原地。
但手上傳來的力量巨大,顯然對方是在動真格的。
我眉頭一皺,這人正在氣頭上,真要動手,那就鬧大了,店裡的小姑娘肯定要遭殃。
瞬間,我心裡就有了決斷,右手用力一推,對方連連倒退幾步,剎那間跟我們保持安全距離。
我也把小姑娘護在身後,無比警惕的看著年輕男人,防備他突然暴起傷人。
見我出現阻攔,年輕男人感到很沒面子,臉色變了變,定定看著我,一臉怒容喝道:“怎麼,還敢叫來幫手,你們是不想負責嗎?”
說完,就扭頭向門外那些看客和幫手說道:“大家看見沒,壽遠白事鋪就是這態度,還想還手打我呢!”
“說好收錢落棺,絕不出事,現在事沒辦好,害得我家宅不寧,這不是害人嘛?大家評評理,他們是不是該賠錢!”
三言兩語間,我算是聽明白年輕男子上門找茬的原因了。
他似乎是做白事的事主,之前找汪強或是姜老頭做過業務。
但眼下,像是出了些問題,所以上門來吵鬧。
我剛想開口詢問,但門外那些人已經群情激奮起來。
“誰家辦喪事不是圖個利索安穩,辦不好不是害人嗎?況且還收了那麼多錢!”
“壽遠白事鋪,出了名的價高,這點小事還辦不好,指不定故意的呢。”
“嘖嘖,我看他就沒本事做白事,平常都是假把式,這次終於露餡了吧...快賠錢!”
議論聲紛紛傳來,幾乎已經給這件事定性了,就指著店鋪辦事不力呢!
若是任由他們這樣信口開河,那姜老頭這間鋪子的口碑不就毀了嗎?
我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怎麼說我也是要跟姜老頭混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目光一凝,看向年輕男子,說:“那你想怎麼辦?”
年輕男子打量我一眼,似乎被我的氣勢震懾住,沉吟一瞬,說:“當然是賠錢啊!前前後後花了我三萬,現在下葬出了問題,我又花錢請人挖墳起棺!”
“我老婆被這麼折騰,死後不得安寧,必須賠償我們精神損失費!”
聽到這,我心裡也是咯噔一聲。
下葬後又挖墳起棺?
要真像他說的那樣,肯定是選墳,或是下葬的日子出了問題。
那和做白事的脫不了干係。
我心中驚疑不定。
莫非汪強辦事不牢靠,沒給事情辦穩妥,才讓人家抓到把柄找上門來。
不然,也不會大早上鬧得整條街都來看熱鬧。
頓時,我額角滾落下豆大的汗珠,死者為大,這可是大事。
人家並不是無理取鬧,是情有可原!
想到這,我看了眼男子,他年齡不大,三十上下,老婆估計也年輕。
家中出了這麼檔子事兒,怕是天都塌了。
想了想,我也換上一副表情,陪笑道:“這位大哥,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可能確實是我們辦事不周...”
“什麼叫真像我說的那樣?棺材就在外面擺著呢!你去問問,今天早上是不是才去起的墳!”
說著,他一臉不忿抬起腳,給我們看鞋子和褲腿兒上的新泥。
我瞅了兩眼,確實是踩了新土的痕跡,而外面一些人褲腿兒上同樣如此。
更重要的是,店門口幾米外擺著一副沾滿泥土的棺材...
恐怕挖墳的事確實不假。
我想了想說,“既然是來談事兒的,那我們開店的也不能躲,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
“好好談?死的不是你家裡人,你是不著急啊!我老婆還等著入土為安呢!”
“今天你不賠錢,我就把你店砸了信不信!我可沒什麼耐心!”
年輕男子打斷我的話,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我年紀不大,故意為之,總之我開始陪笑後,他的脾氣更大了!
我還想說些什麼,但他戾氣盡顯的模樣,似乎並不想和我多談談。
甚至,連最終目的也暴露無遺。
錢!
他想要收回那三萬塊,並且讓我們賠錢!
我瞅了眼屋子外,看熱鬧的人越發多了起來,再這樣圍下去,真激怒對方,讓他把店砸了,那名聲可就臭了。
想了想,我打定主意,決定先把事情扛下來再說。
“不就是錢嘛,我給!”我咬著牙說道。
話音剛落,那名看店的小姑娘朝我拼命眨眼,搖頭,似乎讓我別管。
但那名年輕男子一聽我鬆口,立刻大叫道:“算你們有擔當,這錢只要賠到位,我就當這事兒沒發生!”
“三萬白事兒錢,外加兩萬損失費,你自己看著辦!”
我一聽,攏共五萬,我還是有能力扛下來。
單單昨天夜裡,我就掙了十萬!
手中有錢,心中不慌,我挺起胸膛說:“好,我拿錢,你走人,咱們兩清!”
年輕男子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我也沒理會那小姑娘的阻攔,轉身就回屋子裡拿錢。
五萬攥在手裡,我有些肉疼。
但一想到是幫了姜老頭的忙,到底也算還清一些人情。
我羅千水,也是能扛事兒的男子漢!
拿來五萬後,我當著年輕男子的面,嚴肅說道:“這是五萬,你點清楚,之後的事兒就和我們沒關係了。”
年輕男子沒說話,盯著我手上的錢眼睛不帶眨的。
我看他這愛錢如命的模樣心裡犯惡心,但為了解決眼前的矛盾,只能遞了過去。
很快,年輕男子當著我的面,手指沾了口水就開始點錢。
五萬塊,來來回回點了好幾遍!
幾分鐘後,他收好五萬,隨意看了我一眼,說:“算你小子上道,今天的事兒就算了。”
說完,他就帶著人去抬棺。
我面色陰沉走出店鋪,看著他們動棺材。
幾個人合力,才將棺材抬起。
可當我看清棺材中躺著的人,心中猛一跳,整個人呆立當場。
棺材裡頭鋪著一層明黃的錦緞,上面躺了女人。
那一頭俏麗的短髮格外顯眼,女人並沒有穿壽衣,而是穿著一件淡藍色連衣裙,雙手覆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明顯是精心打扮過,還是生前最漂亮的樣子。
而那張臉...我前天才見過。
正是程廣富的女兒,程娟!
難道說這年輕男人是程娟的丈夫?
我心中有些驚惶,想起送走程娟時,她腹中隱隱傳來的胎動。
莫非是出了什麼意外?
回過神,我剛想追上去,可年輕男子生怕我反悔似得,上車後大踩油門,一溜煙就不見了!
徒留我一人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而整條做殯葬生意的長壽街,又恢復往日的冷清寂寥。
我呆呆地走進店鋪,那小姑娘怯生生走到我身邊。
“小羅哥,你那錢不該拿的。”小姑娘臉色不自然起來。
似乎想埋怨我,又不敢多說。
“什麼意思?人家找上門來,總不能白白看著店被砸了吧。”我皺著眉頭,心裡有些不爽。
我可是拿出真金白銀解決問題,這小姑娘做事後諸葛亮,還埋怨起我來。
任誰聽了心裡都不爽。
“哎,我大伯做事從沒出過岔子,這人就是來鬧事要錢的。”
“你給錢了,就是認了錯,再想挽回就來不及了。”
“我們不答應他任何條件,他拿我們沒辦法,店他也不敢砸。”
小姑娘這番話聽得我扎心不已!
敢情我這還是好心辦壞事?
雖然拿了錢消災解決問題,但也算間接承認了事情搞砸了。
算是把汪強的招牌砸了?
想到這,我才反應過來,這件事還沒搞清楚緣由,我就認定了事主是受害者。
畢竟,我從未想象過有人挾屍要價...會做突破底線的事。
我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嗓子也發緊,緩了緩,才說了聲對不起。
小姑娘又連忙搖頭,不停安慰我和感謝我。
說我到底是個仗義的人,替她出頭,還拿錢出來,她心裡知道好歹。
後面的話人家沒說,但我也有自知之明。
我啥都好,就是缺心眼犯傻了!
但同時,我心裡也隱隱有些不安,程娟的後事是汪強安排的。
又怎麼會下葬後起棺,鬧得家裡不得安寧?
這件事懸在我心上,有種揮之不去的陰霾。
想著想著,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一看,汪強和姜老頭一齊回來,面色難看的很。
而後面,更有一位我見過的熟人。
他一見我,也是大吃一驚,說道:“小羅兄弟怎麼在這裡?之前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謝你呢。”
我看著來人,也是一臉震驚,這不是程廣富嗎?
他女兒前腳剛起棺,他後腳怎麼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