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改變

每到夏天,村塾物資就格外拮据。

無他,實在是每次訓練,學生們都大汗淋漓、餓得很快,總是比其他季節需求更大。於是時不時就要派遣一支小分隊,去鎮上補充點日用和食水回來。

按照規律,這次應該是銀時和桂。高杉桃初來乍到,松陽欽點她一起去,權當熟悉一下流程。

“……但是為什麼我也要去?”書房裡,高杉晉助垂著腦袋站在桌前,“我不想去。”

松陽在書桌上寫字,頭也不抬問他:“為什麼不想去呢?”

他心裡其實非常清楚,所以並不需要高杉的回答。

松陽雖說並不是時刻都盯著每個學生的動向,但村塾裡的風聲,他總是能有所耳聞。

譬如,最近高杉晉助和高杉桃,關係不僅沒有變好,反而似乎越發惡化的風聲。

“那、那是因為……”

高杉晉助白淨的臉蛋漲得通紅:“高杉桃她很奇怪!沒錯,是她的問題!”

松陽還是沒抬頭,將手裡的紙張疊起來塞進信封:“是嗎?她做錯什麼了?”

高杉又沒聲了。

松陽並不著急,把信封用火漆封好,一切用具收起。

忙完手裡的事,這才抬頭看他。

只一眼,高杉立刻背脊繃緊:“……她,她總讓我叫她姐姐——!”

脫口而出,他後知後覺有些羞憤,脖頸都紅了:“所以說她很奇怪嘛!誰會莫名其妙叫她姐姐啊!而且她也不一定比我大……”

松陽‘嗯嗯’兩聲,笑問他:“可是,這不是你們的賭注嗎?”

高杉垮起臉:“老師,您又知道了?”

“老師什麼都知道呢~”

高杉鬼使神差,忽然問:“那老師也是一早就知道她很強嗎?”

一早就知道了,但還是定下了那樣的比賽規則,是因為……想看他輸掉嗎?

即便想到這裡,高杉晉助也並不感到怨懟,只是有些疑惑。

為什麼?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嗎?

如果是要為他好,那麼高杉晉助可以代表自己說,這件事沒讓他體會到一星半點的好處。

如果是要為了高杉桃好……為什麼?

她有什麼特別優秀之處,值得老師這樣做嗎?

也許她是很厲害,但如果雙方都下死手,恐怕還是比不過他或坂田銀時;

也許她是很敏銳,但紙上談兵的敏銳,又有什麼用呢?

松陽卻沒有回答。

他指了指院子的方向:“去鎮上要用的推車放在外面,晉助,你走的時候順道帶上吧。”

高杉在他面前總是很乖的,爭辯兩句也就算了。只是推著車往外走時,依然忍不住琢磨剛才的問題。

為什麼?

高杉桃有什麼能讓老師另眼相看的?

又或者,他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好,讓老師覺得必須要給予他一場失敗呢?

如此想著,走到門口看那三人,也沒什麼好臉色。高杉晉助小臉一板,只甩下一句“跟上”,就推著車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他這又是鬧什麼?”銀時抱著劍看高杉晉助從自己面前經過,一臉茫然,“誰惹他了?”

說完立刻自證:“我沒有。”

桂跟上:“我沒有。”

於是兩人齊齊看向高杉桃。

既然我們倆都安分守己,那就必然是你咯!

高杉桃沉吟一會兒,犀利指出:“他難道是一定要被別人惹惱,才會不高興的人嗎?”

桂和銀時對視一眼,異口同聲:“你說的也有道理……”

三個人跟上去,高杉晉助不說話,也不叫人幫忙,一個人悶聲推車。

鎮上街道不算寬,他們一輛推車佔了大半,迎面過來的路人不得不側過身,才不至於和高杉桃迎面撞上。

“不好意思。”兩人齊聲說。

嗯?

高杉桃眉毛皺起。

那人走得很快,再回頭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戴斗笠的背影,便消失在了轉角。

……但他的聲音很耳熟啊!

磁性優雅成熟的青年音,一聽就很有風度,是誰來著……是誰來著……?

這麼貴的聲音,肯定不會只是一個路人甲的啊!!

可惜她對銀魂的主線劇情印象不深,能記個輪廓,但時間線和邏輯線就有些為難。

這也不能怪高杉桃,銀魂嘛……

日常太多以至於主線瑣碎,她連真選組是怎麼下臺的都不知道,只依稀記得這群人最後把自己的編制搞沒了——編制!

於是繼續埋頭趕路。

村塾跟採買的商鋪都是老相識,不用多問,店家已經把準備好的糧食、菜蔬往車上一堆。

一邊搬,一邊苦著臉說:“這次賣完,還有沒有下次,就說不好了啊!”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高杉桃主動湊上去接話:“怎麼這麼說呢?”

店家仰頭看她:“以前沒見過你啊小姑娘,長得倒是很結實……實在是這裡也不安起來了啊!”

“之前好了一段時日,家家戶戶都開門做生意,倒也和平安樂。”

“但我家小女在奉行家裡做事,說是如今又緊張起來——之前不是還有武士在鎮上索拿要犯嗎?萬一之後鎖了城,別說生意,恐怕命都說不準了!”

他壓低聲音:“總之,我家是要在鎖城之前離開這裡,往江戶去的,那裡總不能把人餓死。”

“你們回去,也同你們老師說一聲,村塾裡的孩子有些無父無母的,一併帶著走了算了!”

外地人上京求一條生路,好像是很常見的事。不說遠了,真選組的武士們,原本也只是鄉下浪人,上京後才謀出了編制的嘛——編制!

這麼一聯想,高杉桃一下悟了,接受得很快。

她點頭,還是笑容滿面:“好,謝謝您提醒,我們肯定會跟老師說的。路上要小心啊!”

高杉晉助忍不住看她一眼,在被察覺到之前又飛快收回視線。

這也算是她的優點嗎?遇見誰都能飛快搭上話?

……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值得他學習的地方吧。

幾人沒在鎮上多逗留,店家說得沒錯,上次來還能說是頗有人氣的小城如今蕭條一片,空屋率大大增加。

以至於回程路上,四個人都沒怎麼出聲。

高杉晉助在最後推車,返程可不是空車,他雖然劍術高妙體質強健,但一個人推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高杉桃回頭三次以後忍不住了:“我幫你一起推?”

高杉晉助往旁邊一躲:“不需要你幫忙。”

但高杉桃已經過來了,她一伸手,他立刻輕鬆許多。

好吧,優點2:無視別人的拒絕,臉皮很厚。

高杉晉助想,還有優點3:力氣很大。

至少在幫他推車的時候,看上去沒有那麼討厭。

一行人走得不慢,越過荒地,漸漸能看見村莊的雛形。再往南走一點就是村塾了,這附近的路她們幾個閉著眼睛走也不會走錯。

桂忽然開口:

“那是誰家的燈籠啊?夏天也點?”

夏天點燈籠,是件很浪費的事,因為夏天傍晚的天色並不昏暗到無法見光,如果不是富裕的家庭,很少浪費蠟燭或油來點燈。

村塾周圍,乃至整個鎮上,能做出這樣奢靡事的人都不多。

剩下三人也跟著看去。

只見不遠處的田地裡一片紅亮,不規則的光束飄飄搖搖,眼看越漫越開……

田地裡的莊稼、四周的草木,竟然全都被映上了火紅的顏色!

“不是燈籠……”高杉晉助,頭一個敏銳地反應道,“是火!”

——著火了!!

念頭一上來,四個人都有些慌了,三步並作兩步往前跑。

跑到最後,車也不要了,三輪木板車傾倒下來,蔬果米糧灑了一地。

四個少年卻一味往前奔去,並不回頭看。

上氣不接下氣,總算跑到近前。熱浪襲來,如一記重拳當面捶下,幾人都說不出話了。

他們今天出來採購時跨過的那道後門,已經被徹底淹沒在了熊熊烈火中。

“……老師?”高杉喃喃,一聲比一聲大,“老師?松陽老師!松陽老師——”

其他人也開始挨個喊,什麼‘小武’、‘花子’、‘松陽老師’、‘三郎’等等,從老師到同學,挨個叫名字。

但沒有人回應。

火炎噼裡啪啦將村塾燒得沸騰,青瓦屋簷被燒得嗶啵作響,庫房堆的柴火恐怕也早就成了灰燼。

“池塘……”桂有些失神,“池塘裡有水的……”

高杉桃沒看他,聲音很輕:“杯水車薪。”

如此旺盛的火,如此令人不安的沉默。

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個最慘烈的可能。

“喂高杉!你做什麼!”桂悚然一驚,伸手去抓人,“阿桃、銀時,過來幫忙!”

再不幫忙攔住,這人恐怕要直接衝進火場裡去了!!

“別攔我——假髮!你鬆手!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松陽老師嗎!老師他、老師他……!”

老師他明明今天早上還溫聲細語地送他們出門,還在等著他們帶些吃的喝的回去度過這個夏天。

夏去秋來、秋去冬至,他們還有無數的時光,要在村塾、要和松陽老師一起走下去……

怎麼會、怎麼會一轉眼的功夫,只是去鎮上例行買些東西的功夫,就被淹沒在火焰之中了呢……!!

高杉桃沒做聲。

此時此刻,她的記憶一下復甦了。

剛剛在鎮上遇見的,戴斗笠、拄著鐵杖的男人……

那個聲音,是井上和彥!

雖然沒能完全看清他的面容,但這麼巧合的時間、這麼順暢的前因後果……這麼昂貴的聲優!

那人絕對是朧、絕對是朧吧!!

同為殺手組織成員,曾經作為松陽頭號大弟子受過他的教導,為了老師能夠順利脫離組織甘願赴死;

沒死成,於是那之後一直在暗處默默守護著老師……至於他旁觀松陽和陽光燦爛JOY3過日子的複雜心情暫且不提,但他既然在這裡現身,只能說明今天的火必然有蹊蹺。

如果再往下推進主線劇情,即將面臨的就是松陽老師被抓、攘夷戰爭、生死抉擇……

高杉桃咬緊牙關。她沒辦法頂著這樣的火勢去想那之後的事情,那都太遙遠,但大火就在眼前。

她想滅火。她想救人。

不管是為了火場裡生死不知的松陽老師、花子等等同窗;還是眼前半邊衣服已經被點著的高杉晉助、死命抓著他胳膊的小太郎、不知道是在攔人還是也想要衝進去的銀時。

她想救人。

談師生情為時尚早,談友情又好像沒到那種程度……

她只是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熟識的人的性命在自己的面前被奪走。

她想救人。

強烈的慾望湧上心間,不管天降暴雨還是河水倒灌,高杉桃想要立刻湮滅這讓他們無法前進的火焰。

但解鎖新角色的點數已經被用光,她毫無辦法。

高杉桃忍不住握緊了手裡的竹刀,這是她當下唯一的力量來源。

這是一場,會奪取老師、同窗生命的火嗎?

這是一場,她無法阻止的火嗎?

他們被火光攔在村塾外,進去不得,只能在外圍大喊人名。

喉嚨痛啞乾涸,卻沒聽見任何人的聲音。

可是她明明是穿越女啊?

穿越女,和幾乎無敵的金手指,又有來自系統的任務,她當然應該是一個救世主一樣的人物,不是嗎?

當然應該可以救下任何想要救下的人,這才對吧?!

可以變成雲雀、變成路飛,可以擁有大象的體質、橡膠的特性,那麼又為什麼不能擁有——足夠澆滅一切火焰的水呢?!

【檢測到宿主強烈的拯救意志】

眼前隱隱藍光一閃。

【正在開放隱藏模組:「一次性臺詞使用券兌換商店」……兌換比例已調整……商店正在開啟中……】

【後臺已載入完畢】

【當前兌換比例:可使用1單位[距離解鎖下一個角色]點數兌換1張[一次性臺詞使用券],每張[使用券]僅可使用一次。

使用方法:在介面選擇[使用]後,念出臺詞即可使用成功;

使用效果:以宿主當前力量、速度、頭腦等為基準進行判定;

冷卻時間:當前所在星球的66天。】

高杉桃來不及看完這麼多說明,她只模糊意識到自己應該是有機會救人的。

先滅火?但用什麼?只是水?一定要是水嗎?能保證及時喚來足夠的水撲滅火焰嗎?

那麼先救人?這樣就必須劈開一條通道讓其他三個人進去……如果能做到,那就不需要真實的水了吧?

要怎麼做?要用什麼招式?

面對暴虐的放縱的火,溫柔的、仁慈的、不容忤逆、不容置疑的水——

水啊——!!!

“【水之,呼吸——】!!”

她深吸一口氣,手中竹刀泛起瑩瑩藍光,光芒之下竟然隱約幻化出一把真實刀刃的形狀。

“陸之型——”

“扭、轉、漩渦!!”*

分不清是白色還是藍色的劍氣旋渦化作無數鋒利刀刃,她的身影在火光中暈成一片絢爛的光影。

但很快又變得清晰,桂感覺自己的視野像是被切開過一次,又重新組合在一起。

眼前是一塊不規則的圓形洞口。

橘紅的火場竟然已經被活生生斬出一條沉靜、安全的道路,直接貫穿後院和教室。

剛才被人體無法忍受的熱度盡數掩埋的求救聲,也慢慢能聽見了。

“救、救命……”

“……救救我們,咳咳、咳咳咳……”

高杉桃腳步不停:“跟上啊!老師他們還在裡面!”

銀時反應最快,立刻跟著衝了進去,桂拉著幾乎脫力的高杉晉助接在後面。

一邊跑,一邊啞著嗓子問:“銀時啊……”

“哈?幹什麼?”

桂沉默幾秒,高杉桃已經闖進教室裡去了。

背影一眨眼就消失,輕快靈敏,好像剛剛那一招對她並不算什麼。

於是他更沉默了。

“你以前,到底怎麼贏過她的啊……”

這傢伙,怎麼看都強得像個怪物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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