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巴西里約的中央車站裡每天都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由於教育水平低下,這裡的文盲一抓一大把。
不識字的人想要寫信給親朋好友,就會找職業寫信人。朵拉就是幹這行的,而且生意還挺好,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在他面前傾訴內心。他們或悲或喜,或哭或笑,每一封信都承載著他們的希望和情感。
朵拉負責記錄他們口述的內容,然後再幫他們寄出信件。
這天,朵拉迎來了一對母子,媽媽叫安娜,兒子叫約書亞。安娜要寫信給丈夫,因為兒子想見爸爸,可她的話語裡卻充滿了對丈夫的怨恨。報上姓名和地址後,她便牽著兒子的手離開了。
忙完一天後,朵拉就擠上了回家的火車。幾十年來,她一直獨居在這棟老房子裡,她唯一熟識和信任的人就是閨蜜艾琳。剛一回家,她就叫來閨蜜一起拆閱信件,並把那些他看不順眼的信件撕毀扔掉。儘管這樣做有違職業道德,但她卻樂此不疲,因為她覺得人和人之間都是假惡醜,根本就沒有什麼真情可言。
就在她準備撕毀安娜寫給丈夫的信時,艾琳卻阻止了她,因為她覺得說不定約書亞會跟爸爸重逢,然後一家團圓。看在閨蜜的面子上,朵拉最終留下了那封信。
沒想到兩天後,母子倆竟然又找上門來,要求他撕掉那封信,重新寫一封。因為兒子太想見爸爸了,所以媽媽態度發生了轉變,她和朵拉把信寫的真情滿滿,並且還承諾將在下個月帶著兒子去找爸爸。信寫完後,朵拉說道,“光寫不寄一塊錢,代寄兩塊錢。”安娜給了兩塊錢。約書亞趕緊打斷說,“媽媽,你怎麼能確定他會把信寄出去?”媽媽教育他:“說話要有禮貌。”朵拉著讓他們趕緊走人。母子倆手牽著手出了候車廳,正準備過馬路時,約書倆轉身去撿掉在地上的陀螺。
此時,一輛巴士疾馳而來,媽媽瞬間就被捲入了車底。約書亞蹲在地上大聲哭喊,可媽媽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
約書亞突然之間就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她坐在候車室裡默默流淚,似乎在等著媽媽回來接她。
隨後,他帶著哭紅的雙眼來到朵拉麵前,他說要給爸爸寫封信,讓他趕緊過來,因為媽媽受傷了,可他一分錢也沒有。朵拉拒絕為他提供服務,儘管他傷心的直掉眼淚,可朵拉卻絲毫沒有心軟,他想要拿回媽媽的信,朵拉卻說信已寄出,讓他趕緊滾蛋。
朵拉坐車回家時,約書亞站在月臺上仇恨的盯著他。火車開動後,約書亞拼命的跟在後面追趕,他知道媽媽的信肯定還在那個壞女人手上。
當晚,無家可歸的他只能睡在候車廳的垃圾桶旁邊,第二天,朵拉無意中看見了他,就給他拿了些東西吃,可約書亞很倔強,那個壞女人給的東西他不要。
火車站裡魚龍雜,治安狀況非常不好,一個年輕人搶了一臺播放機,撒腿就跑。被抓住後,年輕人哀嚎者躺在地上,車站治安管理人員佩德羅掏出手槍就打死了他。佩德羅盯上了約書亞,隨後又跟朵拉打了招呼。
朵拉忽然就轉變了態度,主動向約書亞示好,並告訴他,你媽媽去世了,跟我回家吧。在她的反覆勸說下,無依無靠的約書亞只能跟她回了家。在這裡,約書亞認識了艾琳,三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得挺開心。
吃過晚飯後,約書亞在抽屜裡發現了那些沒有寄出去的信,也包括媽媽的那封。朵拉看見後一把給搶了過去,約書亞讓他發誓會把信寄出去,朵拉敷衍著答應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朵拉就把約書亞帶到了佩德羅家,佩德羅兩口子對約書亞異乎尋常的友好,可約書亞好像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眼裡滲出了淚水,朵拉拿到1000塊錢的佣金後,便笑逐顏開的回了家,當天晚上家裡就多了一臺新款的遙控電視。閨蜜問朵拉哪來的錢?在她的不斷追問下,朵拉不得不老實交代,他把約書亞交給了領養機構的人,不僅自己能賺一筆錢,約書亞也能有個好的歸宿。閨蜜趕緊打斷她,“那根本就不是領養,他們殺害孩子,販賣器官,你難道沒看報紙嗎?朵拉凡事都得有個限度。”
當天晚上,朵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如果閨蜜說的是真的,那約書亞豈不是凶多吉少?第二天一大早,她再次來到了佩德羅家,先是耍了一點小手段支開佩德羅的老婆,然後悄悄走進房間,找到約書亞後,拽著他就往外跑。
女人發現後追了上來,兩人在門口發生了廝打,朵拉拼命鎖上房門,他的衣服也被女人撕爛。當他們逃到樓下時,女人站在樓上大聲咒罵要宰了她。
朵拉不敢回家,他帶著約書亞逃到了車站,然後給閨蜜打了個電話,交代閨蜜不要透露她的行蹤,並幫她鎖好家門,在幫她匯200塊錢救急,接著她買了兩張車票。準備把約書亞送到她爸爸身邊,可約書亞非常討厭他這個壞女人,不想讓她陪著。
他要回了媽媽的信,獨自一人進了檢票口。就在汽車開動的瞬間,朵拉敲開了車門,反正她現在也回不了家,再說她也放心不下約書亞。約書亞把頭扭到一邊,完全不想搭理他。
大巴車在夜幕中穿行,凌晨時分到達了中轉站。約書亞想買一件襯衫,因為他想給爸爸留個好印象。朵拉猶豫片刻後,一人買了一件新衣服換上了。這件事讓約書亞對她的態度有所好轉,主動跟他說起了話。
約書亞非常崇拜爸爸,一心想要快點見到他。他說爸爸是個木匠,會做很多東西,桌子、椅子、門窗、房子。說這話時,他眼裡泛著光,可朵拉卻覺得他爸爸肯定是個拋棄棄子、酗酒家暴的混蛋,因為她自己的父親就是那種人,拋棄了他母親,母親去世後,他就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去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那段她的童年往事依然折磨著她,她變得不再信任男人,甚至不再相信人與人之間所謂的情感。她一直靠酒精麻痺自己,似乎這樣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又是一天一夜的奔波後,他們到達了下一個中轉站。疲憊的約書亞靠在朵拉的肩頭沉沉睡去。朵拉往他包裡塞了幾百塊錢,可她心裡依舊怨念頗深。她覺得安娜不應該原諒丈夫,於是偷偷拿走了那封信,隨後給了司機一些錢,拜託她把約書亞安全送達目的地。她買了一張返程票,接著來到餐廳,喝了一杯酒。
看著漸漸遠去的大巴車,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誰知剛一扭頭,卻發現約書亞正呆坐在餐廳的桌子旁。約書亞覺得他拋棄了自己,默不作聲地流著淚,可更糟糕的是,他把揹包忘在車上了,那是他們僅剩的錢,可大巴車早就已經沒了蹤影,兩人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只能坐在餐廳裡眼巴巴的看著別人。一個好心的大叔察覺後,主動邀他們一起吃,他們邊吃邊聊,很快就熟落起來。
大叔是個貨車司機,兩人也幸運地搭上了順風車。大叔沒有老婆,一個人逍遙自在,四海為家。約書亞指了指朵拉說,“那你跟她一樣。”
來到加油站的雜貨店,約書亞非常懂事的幫忙搬貨,看到店裡的男孩正在大口吃著零食,他饞得口水直流,於是偷了些零食放在身上。朵拉知道後嚴厲的訓斥了他。隨後他找機會在店裡又偷了一些餅乾和火腿,店長當即叫住了他,讓他開啟包接受檢查。
大叔和店主是多年的好友,在他的極力袒護下,朵拉才得以脫身。上車後,朵拉把零食給了約書亞,並警告他下不為例。大叔回來發現後,並沒有戳破他的尷尬,反而講起了笑話。
約書亞的夢想是長大後當個卡車司機,朵拉請求大叔讓他摸一摸方向盤,大叔手把手的教他開車,約書亞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到了晚上,大叔把車停在路邊休息。
等大叔給朵拉披上了毛毯,朵拉的身體暖和了,心裡也暖和了,他們在一起暢談人生。大叔感慨道,萍水相逢成了朋友,一分手卻往往再難相見,這種感覺最難受了。
朵拉若有所盼的回了一句,“或許我們不一定要分離。”
天亮以後,他們繼續趕中午時分來到一家餐廳,約書亞成了小電燈泡,朵拉讓他先到一邊去,他想和大叔單獨說說話,他說遇到大叔是他這輩子最開心最幸運的事。接著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握住了大叔的手,大叔愣愣的看著他,一句話也沒說。
隨後,朵拉去了一趟衛生間,她忽然想起約書亞曾經罵她,“你又老又醜,從來也不抹口紅,像個男人婆一樣。”於是他向身旁的女士借了一支口紅塗了起來。可當她滿心期待的返回時,大叔卻開著車一溜煙的跑了,朵拉那顆冰封的心剛剛沐浴了一束陽光,卻又突然墜入冰窟。她難以抑制心裡的悲痛,趴在窗欞上痛哭起來。
或許她的判斷真的沒錯,男人不可靠,感情更不可靠。哭完後,約書亞安慰她,其實你塗口紅挺好看的。
此時,一輛卡車路過,朵拉拿自己的手錶抵車費搭上了車。經過多日的奔波後,約書亞終於到達了爸爸居住的小鎮,可他覺得自己像個小乞丐,不想這麼邋遢的去見爸爸。
朵拉幫他打扮了一番,然後按照地址找了過去。爸爸的家在一個空曠的農場裡,約書亞一路飛奔了過去,他多想立刻投入爸爸的懷抱,告訴他自己有多麼的想他。
然而家裡的女主人和孩子都充滿狐疑的盯著他們。不久後,男主人回家了,約書亞激動的盯著他,這就是爸爸嗎?
他看起來似乎並不是想象的那樣。朵拉表明來意後,男人以為是自己的私生子找上門了,他詢問道,“這個男孩乖嗎?”
朵拉點頭說,“他乖的很。”
可當朵拉把信拿給男人時,他卻笑著說,“你們找錯人了。已舒是這所房子的前主人。”
接著他拿出已叔現在的桌子,還小聲嘀咕道,“他贏了一大筆錢,所以就賣掉了這所房子。錢一到手,他就全部拿到酒吧裡揮霍了。”
重新返回鎮上後,朵拉打電話求助閨蜜,可閨蜜卻把錢匯錯的地方,她現在根本就收不到。而約書亞的心情也低落到了極點。
到了晚上,小鎮居民正在舉行宗教集會,兩人又累又餓,情緒都很煩躁。朵拉火氣一上來,就把約書亞狠狠罵了一頓。約書亞本來就很傷心,氣得轉身就跑了。
當朵拉追到教堂時,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找了很久也沒有發現約書亞。朵拉又氣又急,漸漸的,她體力不支,頭暈目眩,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約書亞看見後,趕緊走到她身邊。第二天,朝陽升起,清風松爽,朵拉在約書亞的懷裡安然入睡,約書亞輕輕撫摸她的頭髮。
不久之後,朵拉醒了過來。因為沒有錢,他們只能坐在大街上發呆,看著絡繹不絕的人群。約書亞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他詢問路人需不需要寫信給神或者給家人。於是就這樣,他們的小攤位開張了。
約書亞大聲吆喝著招攬生意,客人很快就排起了隊。朵拉認真傾聽他們的內心感受,他們的喜怒哀樂,世間疾苦,人情百態,彷彿都在他的筆下開了花。到了晚上,他們已經賺了厚厚一沓錢。
隨後,他們在一起合影留念,一邊走一邊鬧。約書亞還買了一條漂亮的裙子送禮朵拉,晚上他們終於有錢做旅館拉。約書亞學著朵拉的樣子把信扔進了垃圾桶。朵拉趕緊攔住了他,他要把這些信都寄出去,因為每一封信都是滿滿的希望,都是深深的期盼。她吻了吻約書亞的額頭,他們終於可以踏踏實實的睡上一覺了。
第二天,兩人按照新的地址找了過去。朵拉問他:“還記得你爸爸長什麼樣嗎?”約書亞說,“我有時記得他的臉,有時又很模糊。”
朵拉表示,“用不了多久,肯定也會忘了我的。”可約書亞卻堅定的說,“我不會忘記的。”
走到那所盼望已久的房子前,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結果依然是大失所望。男人告訴他們,已舒早就失蹤了,音訊全無。約書亞聽後垂頭喪氣的離開了。
朵拉趕緊追了上去,他告訴約書亞,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家吧。約書亞想了想後,衝她點了點頭。在小賣部打聽車票的時候,一個年輕人走向了他們,他聽說有人在找他,父親已書,所以就過來問一下。他叫伊賽亞,是約書亞同父異母的哥哥,他還有一個哥哥,他們也都知道約書亞這個弟弟。
隨後他邀請兩人到家裡做客,哥哥摩西也跟他們打了招呼。約書亞在家裡的牆上看到了媽媽和一個男人的合影,那個男人就是她,魂牽夢繞的爸爸,雖然他已經有點記不清了。哥哥告訴他們,爸爸失蹤以後,他們兄弟倆就搬了家,他們在這裡開了一家小店,像爸爸一樣當了木匠。哥哥幫約書亞車了一個陀螺,算是當作見面禮。
爸爸出走前留下了一封信,哥哥請求朵拉幫忙念一下。他們的母親去世後,爸爸就跟約書亞的媽媽在一起了。兩年來,爸爸一直在等安娜,後來她就突然失蹤了。
朵拉戴上眼鏡後讀了起來:安娜,你這個小傻瓜,我一直在找人幫我寫信,我想你一定是回我們的新家了,而我卻在里約找你,等等我,我也要回去了,我們將閤家團圓,你我、伊賽亞、摩西,還有約書亞,我最最想見的約書亞,我們將永遠生活在一起。
聽完信後,約書亞堅定的點頭說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而哥哥也早已情難自已的流下了眼淚。
深夜,朵拉換上約書亞給她買的裙子,然後對著鏡子塗上口紅。約書亞曾經對她說過,其實你塗上口紅挺好看的。
此時,三兄弟正躺在一張床上,睡得正香,朵拉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他掏出邦安娜寫的那封信,放在。已舒的信旁邊祝福他們一家人幸福美滿,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朵拉一個人踏上了歸途,彷彿是有心靈感應一樣,約書亞忽然就醒了,當他發現朵拉已經離開後,便不顧一切的追了上去。
客車已經出發,約書亞依然光著腳一路奔跑。朵拉的一生幫別人寫了很多信,但他卻沒有一個可以寫信的人,如今他終於可以寫信給約書亞了。
“親愛的約書亞,你說的對,你爸爸肯定會回來的,他就跟你說的那樣,是一個好爸爸。我爸爸是個火車司機,記得他第一次帶我坐火車時,會讓我一個女孩子一路上大名汽笛。所以當你開上大卡車時,不要忘了第一個讓你開車的人是我,你跟哥哥們住比較好,你值得擁有的我無法給予你。如果你想回憶我,就看看我們的合影。現在我好想念我的爸爸,好想念一切的一切。”
淚水在臉上縱橫交錯,約書亞就像一束金色的陽光,融化了他心裡的堅冰。那個怨恨了父親半輩子的小女孩,在這一刻終於釋懷。在經歷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懷疑和煎熬之後,她也終於開始敞開自己,開始慢慢接受這個世界。
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是刺蝟,只不過多數人並不優雅。或許朵拉就是那個並不優雅的刺蝟,在被生活扇了幾個耳光後,他就封閉了自己,就像受到驚嚇的刺蝟,用自己的刺刺向全世界的同時,自己也躲在裡面忍受著孤獨和煎熬。朵拉透過他那小小的鑰匙孔,只看到了這個世界是一片殘破不堪的垃圾堆,卻沒有留意那上面星星點點的玫瑰。
有時候我們就是如此的偏執,看見一滴血就認為這世界充斥著血腥,聽見一聲槍響,以為世界充滿了罪惡。
誠然,我們必須承認,這世界很多時候都是殘酷的,不是每段愛情都美滿,不是每個家庭都幸福,童年也不都是無憂無慮,愛人也不都是相親相愛,人與人之間也並不都是良善和友好。
可你要知道,這個世界很大很大,大到有些人我們一輩子都沒有機會遇到。不要因為一個人就否認自己,更不必因為一段感情就否認全世界。你不必懊惱,因為每個人都有一個死角,自己走不出來,別人也闖不進去。
當你覺得放不下的時候,就不必放下,當你覺得忘不了的時候,就不必忘記。還是那句話,重要的不是治癒,而是帶著傷痛還能敞開心扉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