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禕懶懶抬了下眼皮,頗為敷衍道:“您誤會了,不是嫌少,我是嫌多不敢拿,我們家的財政權向來不歸男的管……”說著他接過紅包塞到魏棶手裡,“我們家可沒有重男輕女那麼傻.逼的想法,在我們家,她最金貴。”
他長得好,輕佻的模樣也勾人,就是場合不對,在家宴上難免顯得輕浮。
“噗!”魏棶沒忍住,笑著撇開頭。
老爺子臉一沉,“你這什麼態度?明嘲暗諷?”
陳禕頔笑得更開心,但是這笑容讓人看著更生氣,“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而且我爸和魏叔叔公司合併後,他們把公司股權一起轉在棶棶名下,我這個公司執行副總充其量也算個打工的,她可不就是最金貴的?”
魏增海清了清嗓,坐正身子,給老爺子留足了面子,但仔細看,能發現他看似端正的面容下嘴角強壓著浮動,好像在說:懟得好啊,把我想說的都說了,這女婿可以,有事他是真敢說啊。
老爺子剛被魏彬訓斥過,當著眾人面不好再次發作,只得壓著怒氣道:“把家業都交到丫頭片子手裡,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
陳禕頔在生意場上有時候可以忍氣吞聲,在各家長輩面前進退有度恭謙識禮,可在魏家老爺子面前卻總憋著一股氣,不撒出來不罷休。
吃過飯後沒多久,眾人坐在沙發上進行著尷尬的聊天,不知怎的話題就又跳到了家業財產身上。
魏棶被中式紅木沙發硌得屁股疼,陳禕頔扯著一摞靠墊往她屁股下塞,魏棶剛覺著舒服些,就聽老爺子開口問魏增海。
“你和你親家合併公司事先做了財產公證或者籤協議沒?我們這一大家子的,牽一絲則動全身,萬事都得想得周全些!還有你閨女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以後結婚生子,我們家的財產是不是都得落到陳姓人手裡了?”
陳禕頔和魏棶對視一眼,沒吭聲。
老爺子看看魏棶,又轉頭看看陳禕頔,前者神色寡澹,後者又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裡的功夫茶杯,他幾番明示暗示卻遭無視,只得將嘴邊的話壓了下去。
茶盤唰地捲起一道兒白煙,澄黃滾燙的茶水自紫砂壺嘴傾倒而出,陳禕頔慢悠悠地秀著茶藝,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被紫砂壺襯得愈發無暇。
魏楊跟魏增海在一邊小聲說話,坐久了無聊,便想回家,老爺子一個沉臉,魏楊又縮回去了。
陳禕頔澹定地喝著茶,魏家老爺子也是一點也不含蓄,一直在耳邊嗶.嗶:“要我說,不管是公司還是股權,你都該轉到阿彬手裡,因為他姓魏,他是男孩子,是能傳宗接代一脈相承下去的。”
魏彬已經深深無語,乾脆戴上耳機打起來遊戲。
陳禕頔對著茶杯吹氣兒,“嚯”了一聲,“棶棶,這茶真酸啊,酸我骨子裡去了,這茶葉估計是好幾年前的了,聞起來有一股很腐朽的味兒。”
魏增海掀起眼皮子朝陳禕頔投去一眼,格外配合:“是麼?那該換新茶葉了,這沙發也該換了,都朽爛了。”
陳禕頔放下了二郎腿,雙手撐著膝蓋,很輕地笑了下。
所有人被他笑得莫名發憷。
“棶棶。”陳禕頔喊了一聲。
魏棶正用指腹擦著鼻尖,聞言抬眼看了眼陳禕頔。
陳禕頔曲著手指點了點茶盤,“我們給爺爺奶奶奉個茶?”
白氣徐徐飄散,兩杯清茶靜靜端放於茶盤上。
魏棶盯著他,陳禕頔澹定自若地轉開視線,慢悠悠按下了加水鍵。
清亮的純淨水嘩嘩入壺,瀰漫著詭異的平寂。
半晌,陳禕頔和魏棶一併慢騰騰地起了身,可伸出去的手還沒碰著茶盤,陳禕頔兜裡的手機響了。
連續三聲。
是訊息提示音。
他掏出手機瞄了一眼,有那麼一瞬間,很明顯地懵了下。
魏棶:“???”
陳禕頔隨即又笑了。
魏棶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給,”陳禕頔晃了晃手機,神情愉快:“我媽問你要爺爺家的地址,說在拍賣會上拍到兩方烏金硯臺,打算送給他……還問我是買快遞保價還是讓司機跑一趟親自送過來。”
現場所有人:“……”
陳禕頔意有所指:“烏金硯臺真品的確貴而且不易得,但終究是塊石頭,直接讓快遞送過來吧,石頭而已破了就破了唄,難道真的有人把石頭看得很重?那心眼也太小了吧。”
某把石頭看得很重,心眼很小的老頭兒:“……”
上次的硯臺破損事件,在場的人都知道陳禕頔這是在諷刺誰。
魏楊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
“別說了。”魏棶出聲示意,卻只換來陳禕頔更加漫不經心的嗤笑。
陳禕頔慢慢地收起手機,下巴一抬,神色傲慢道:“走吧,敬個茶就回家,這種家庭座談會我還沒資格參加,我雖然不是丫頭片子但我不姓魏啊,我怕有人明嘲暗諷我,還是趕緊熘吧。”
魏棶扶額,你好歹給老爺子留點面子。
他這明晃晃的嘲諷激怒了老爺子。
“你!”老爺子拄著柺杖倏地起身,眼底怒火翻滾,呼吸急促,嘴巴顫動,顯然是氣到了。
就在老爺子醞釀著正要說點什麼時,陳禕頔突然端著茶爽朗地笑出了聲,心情看起來也很好,“爺爺,您腿腳不便,以後我們倆結婚您估計也沒法到場,要不?孫女婿現在就給您磕個頭?”
魏棶:“……”你這話,很有以後不相往來的意思。
“大三了吧?”老爺子無視陳禕頔,從魏棶手裡接過茶杯,命令似的語氣說,“考研,經濟金融管理類的考一下。”
魏棶滿臉問號,魏增海都不插手自己的未來,老爺子又開始了?
她不耐煩地問:“為什麼?”
老爺子沒好氣地說:“那你先告訴我,你當時為什麼學畫畫?”說著他又瞥了眼陳禕頔,“兩個學藝術的,能管好公司?簡直是笑話。”
陳禕頔對老爺子的冷嘲熱諷不甚在意,只是在心裡想著:魏棶對繪畫的熱愛是母庸置疑的,畫筆就是她的魔杖,萬千奇妙皆幻化,熒熒世界遍地生——她彷佛是個天生的藝術家,真實、感性,富有唯美的浪漫。
陳禕頔想象不出來棄畫從商的魏棶會是什麼樣兒的。
魏棶翻了個白眼似乎不怎麼想接話,陳禕頔一哂,替她說:“這個世上哪有這麼多為什麼,我一開始學配音也沒想太多,天賦這玩意兒看不著摸不到,不功成名就誰也不會承認。我和棶棶都沒讀金融類,現在不也在各自的領域有所成就麼?人生路漫漫,誰知道會從哪兒拐岔了呢?”
老爺子被他說得鼻子一皺,手指著魏楊點了兩下:“你大學必須讀金融管理專業。”
魏楊:“????”您有事嗎?專挑年齡小的欺負?
“楊楊的確有這個實力,畢竟她現在才初三,全市幾大高中都開始為了搶奪優秀生源而明爭暗鬥,惠生政策與高額獎學金雙管齊下,甚至連一中都給她拋了橄欖枝,”魏棶終於願意直視老爺子,“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高考確實是成本最低的一條路,但它不是唯一的出路,總有一些人例外,我和陳禕頔就是那些例外,楊楊也可以是例外,由她自己來選。”
“這些例外,源於無人能比的學習能力,競賽級別的優秀成績,優越的家庭環境……這些條件楊楊都具備,也就是說只要她喜歡,她什麼路都可以走。”
“所以說……不只是我和我男朋友,彬哥還有楊楊,他們的以後都不該由您來置喙決定,我這樣說您能明白嗎?”
“……”
回家的路上,車內的氣氛一度很尷尬,畢竟這頓飯吃得很不愉快,不過很快,魏楊主動打破了這份尷尬。
這也是迄今為止,他們第一次就魏楊以後的發展方向展開討論。
“姐,我不想學金融。”
“嗯,學你喜歡的就可以。”
“真的?”魏楊眼前一亮,激動得往前探著身體,“那我能不能——”
魏棶原本很坦然,但是看到她這激動的小表情,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事可大可小,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也要問問老魏的意見。”
老魏同志剛眯一會兒,被cue到後勐地睜開眼:“嗯?咋了。”
魏楊不樂意了,哼哼唧唧道:“你不是說只要我喜歡,想學什麼都可以麼?”
“……那,那你說說看。”
魏棶眼睛眯起來,滿臉警惕,怕她真冒出一句“想學廚”來。
雖說職業不分貴賤,但一想到附中的榮譽牆上照片多得成連連看的學神,搖身一變戴著白高帽站在灶前瘋狂顛鍋,魏棶就忍不住牙疼。
陳禕頔像是看穿女朋友那點兒想法,笑著在她頭頂摸了一下,“不能騙小孩啊棶棶,你說的讓她選自己喜歡的。”
魏棶拍掉他的手,梗著脖子惱羞成怒道:“我當然知道!用得著你提醒?”
魏楊一看有姐夫替她撐腰,清了清嗓子,言簡意賅道:“我想打電競。”
魏增海:“……”算了,習慣了,波瀾不驚。
陳禕頔‘哎幼’一聲:“可以啊小鬼,姐夫看好你。”
“你能不能閉嘴!”魏棶想打人,罵完陳禕頔後突然說不出話,愣了很久才換了種比較溫和的語氣對魏楊說,“……我沒意見,但你還是問一下爸比較好。”
魏增海已經躺平,雙手一攤:“別問,問就是都可以……我這個老傢伙再有兩三年就退休嘍,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們開心就好。”
魏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