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謹身精舍裡燈火徹夜未熄滅,誰也不知道嘉靖這一夜,都聽了什麼,說了什麼。
而蕭府裡的燈火,同樣徹夜未熄滅,他們在等著蕭風回家。
俺答汗的大帳裡,同樣徹夜通明,蕭芹和俺答汗兩人都很沉悶,軍士們計程車氣也不算很高,很多人都在竊竊私語。
“沒想到明軍如此強悍,還敢在城外設伏!”
“聽說了嗎,草原上傳來訊息,德爾哈將軍率領的一萬騎兵,被明軍全殲了啊!”
“不可能!德爾哈將軍帶的是一萬騎兵啊!誰能剿滅一萬蒙古鐵騎!”
“聽說是真的呢,草原方向來接應運輸隊的人馬,到了現場只看到滿地屍體。
這個訊息透過飛鴿傳給了蕭先生在京城的密使,你沒看見剛才有人從城外撿到箭信嗎?”
“我也覺得可能是真的,否則戚繼光是怎麼從五千騎兵變成一萬騎兵的?以他那支騎兵的戰鬥力,如果以多打少,還真說不好啊!”
“這仗打到現在,搶來的東西又被搶走了,還死了這麼多兄弟,我額吉還等著我帶錢回家呢啊。”
帳篷外的議論聲自然傳不進大帳裡,但不妨礙俺答汗和蕭芹間產生了激烈的爭執。
“本汗帶了三萬鐵騎出來,現在只剩下一半了!大舉出徵卻顆粒無收,蕭先生讓本汗如何對其他部族交代?
草原上的部族都是鐵血漢子,一旦他們從心裡不服本汗,我的草原就會再次分崩離析!”
蕭芹手裡緊緊攥著那封城裡射出來的密信,急速地思考著如何安撫俺答汗。他雖然有三條線來顛覆大明,但俺答汗絕對是最有力的那一條線,萬不可失。
“大汗不必急躁,就算訊息為真,想來明軍也一定損失慘重。至於財物,我們回程時再行劫掠便是。
我們如今縱馬京城,打得大明皇帝親臨城頭,這是大汗祖上才有過的榮光啊!
有此一役,大汗之名天下震服,那些關外的遊牧民族,必然也會以大汗為主,其意義遠不止眼前之得失啊。”
俺答汗悶哼一聲,以往蕭芹的話他聽著都覺得極有道理,但自從見過蕭風后,俺答汗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覺得蕭芹那些天衣無縫的話,經過蕭風一點,就變得有些不同了。
想到蕭風,俺答汗就忍不住想到另一個問題。
“那蕭風,可還會回來嗎?”
蕭芹自信的點點頭:“極樂神丹,無藥可解,蕭風不想慘死,就只能回來。”
大帳外忽然傳來一片騷亂聲:“不好了,快上馬,媽的,明軍來衝營了!”
天色漸亮,謹身精舍裡的四人卻仍舊絲毫不覺疲倦。
一夜之間,與俺答汗和談的細節,蕭風已經盡數囑咐,對蕭芹的防範,也不厭其煩地講解了數遍。
蕭風看看透過窗戶的晨曦,笑著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我該回家了。”
嘉靖緩緩起身,手裡仍然不死心地抓著一支筆。
“這許多人,就真的沒有一個能寫一個字,讓你測如何活命的嗎?”
蕭風啞然失笑:“師兄,人命關天,即使父母在世,也未必能算是自己的事。何況各位呢。
你們不是都挨個試過了嗎,不行的。也許別人能行,但在我身上肯定不行,我能感覺出來。”
嘉靖的筆失望地落在了紙上,那紙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了很多字,那是他們一直不死心的結果。
蕭風笑了笑,看著嘉靖,眼睛裡多了一層水汽。
這個人,不管是好人也罷,壞人也罷,昏君也罷,明主也罷,對自己,確實還是很不錯的。
他莊重的打了個稽首,腰彎的比平時低很多。
“師兄,你我,有緣再見。”
蕭風回府了!
主街上熙熙攘攘,人流攢動,既有豪商小販,也有青樓女子,還有順天府的捕快混在其中。這些百姓並沒有資格上城牆,而蕭風中毒的訊息,官府也控制的很嚴。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天一夜後,幾乎沒人不知道蕭風中毒了,只是不知道這毒有多厲害而已,故而免不了胡亂猜測。
“蕭公子中的毒肯定很厲害的,否則韃靼人能放蕭公子回城?聽說蕭公子三日內不回,就會死呢!”
“不可能,聽說厲害的毒藥,那都是見血封喉的!吃完了三天還不發作的毒藥,能厲害到哪兒去了?”
“對,我也這麼說,何況昨天全城的醫生都被宮裡帶走了,這麼多醫生還能解不了毒嗎?”
不知道是誰在人群中高喊了一聲:“蕭公子,你的毒解了嗎?”
頓時人群一下靜了下來,顯然這個問題很有代表性,大家都希望知道答案。
蕭風在府門口站住,此時蕭府大門已經大開。展宇和戚安扶著門,前面是巧娘、巧巧、張雲清、王迎香、柳如雲、燕娘。
中間是張天賜夫婦、王推官夫婦、蘭爹蘭娘、陳忠厚、老道和一大群孩子,最後是沈煉、趙總旗和幾個錦衣衛殿後。
這些人也都在眼巴巴的看著他,希望他能給出一個好訊息。昨天他在宮裡呆了一夜,醫生們回到家,都閉口不言,說官府不讓說。因此大傢什麼也不知道。
蕭風衝他們笑著點點頭,回過身來,對著圍在府門口的眾人拱手。
“感謝各位對蕭某的關心,我的毒已經蒙火玄真人丹藥化解了,各位請安心回家吧。
改日我置辦酒席,宴請大家同樂!今日我剛回到家,先容我和家人一聚,多謝各位,多謝各位了!”
眾人心裡的石頭落地,氣氛也頓時活躍了起來,一邊說笑著一邊紛紛散去。
“我就說吧,沒事!蕭公子吉人天相,你沒聽說,軍隊裡都叫蕭公子大明天師呢,大明天師那麼容易中毒的嗎?”
“還是火玄真人厲害!火玄真人是萬歲親封的丹鼎派領袖,對丹藥研究何其深奧,豈是那些蠻夷韃靼人能比的!”
“哈哈哈,蕭公子迫不及待和家人團聚,你猜猜家裡這些女子,他最想念哪個?”
“我猜是巧娘,不都說蕭公子口味獨特嗎?沒準燕娘也有份!”
“放屁,那都是胡說八道,我猜蕭公子肯定最想念中間那倆年少的,那才叫豆蔻年華,含苞待放呢。
男人啊,別聽什麼口味獨特不獨特的,都是很專一的!從十八到八十,都喜歡年少的!”
這幾人正說得起勁,剛好路過劉彤門口,小梅在門口已經忍了很久了,聽到這幾句話瞬間爆發。
“放屁!蕭公子是我家姑爺,他肯定最想我家小姐!再敢胡說八道,我撓爛你們的嘴!”
那幾個男人嚇了一跳,趕緊緊跑兩步,躲開這個危險的地帶,然後不知嘀咕了些什麼,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小梅失去了對手,鼓著兩腮,怒氣衝衝地向路過大門口的男人們怒視,見沒人敢再胡說了,這才氣沖沖地跑回院子裡。
管家笑著搖搖頭,這丫頭現在越來越厲害了,看來小姐以後過門是不用擔心受氣了。他一回頭,嚇了一大跳,劉彤就站在他身後呢。
“老爺,你看小梅是不是越來越厲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夫人故意調教的……”
管家的話說了一半,看著劉彤的臉色,把後面的一半嚥了下去。
劉彤呆呆的看著蕭風走進蕭府的大門,大門緩緩關閉,他依舊呆呆的看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府裡,眾人圍著蕭風七嘴八舌的說了一陣子,沈煉和錦衣衛們先行退去,到蕭府外巡邏。然後老道把孩子們也都哄到了後面的房子裡,屋裡漸漸清淨下來。
蕭風看著柳如雲笑了笑,衝她招招手。
柳如雲萬沒想到蕭風會第一個和自己說話,頓時面紅耳赤,不敢看身邊皺著眉頭的張雲清和王迎香,低著頭走到蕭風面前。
“柳姑娘,明天我想在家裡擺宴請客,還得辛苦柳姑娘一天。現在就請回去準備吧。”
柳如雲沒想到是這事兒,心裡莫名湧起一陣失望,她低頭答應一聲,跟父親陳忠厚一起離開了。
蕭風又對張天賜說道:“當初你競選會長,給你投了票的那些人,你請他們明天都來,我還沒謝過他們呢。”
張天賜心裡狐疑,不知為何忽然要請客,不過蕭風的話必聽已經成了他的條件反射,立刻點頭答應,帶著娘子回家翻找名單去了。
王推官夫婦見蕭風無事,料想他已經很累了,也就告辭,想帶著王迎香一起走,王迎香死活不肯。
最後還是蕭風說了句話:“不想走就留下吧,反正明天請客,你們也要來的。”
張雲清見他半天不跟自己說話,忍不住委屈的嘟起了小嘴,可蕭風就像沒看見似的,又把目光轉向了燕娘。
“差事還順手嗎?陳公公最近對你怎麼樣?”
燕娘臉紅了紅:“管的事越來越多了,陳公公很器重我,教給我很多東西。
聽說你被抓了,陳公公雖然不說話,但我能看出來,他很著急。他讓我注意教坊司管轄的青樓勾欄中的訊息,一有你的訊息馬上告訴他。”
蕭風點點頭,燕娘見他不再搭理自己,眼圈微微一紅,掩飾的笑了笑,福了一禮,轉身回春燕樓了。
蕭風其實第一個就想跟安青月說話的,可他進府後,就沒看見安青月。
“安青月哪兒去了?”
別人還沒說話,一直等著但一直輪不到自己的張雲清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回答。
“安姐姐受傷了!她昨晚上帶人巡街時看見有人向城外射箭,她去抓捕時被人打傷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