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點頭要走之時,嘉靖忽然又叫住了他。
“既然他二人說是嚴世藩留的書信給他們,那書信可曾拿到嗎?”
陸炳點點頭:“柳臺已經有些不正常了,只說自己把書信吃了。談同的書信藏在了他的私宅裡,已經派人去拿了。”
嘉靖皺皺眉,看了陸炳一眼,陸炳立刻知道嘉靖的意思,趕緊躬身道。
“萬歲放心,我是讓陸繹自己去拿的,已經嚴令他不許拆看。本該臣親自去拿的,只是臣急著來回稟此事。”
嘉靖微微點頭:“陸繹是個好孩子,你也不必壓得太狠,該升官就升官吧。以後不管誰當了太子,總得有人用。”
陸炳離去後,嘉靖看著眼前嫋嫋生氣的青煙,有些心不在焉,黃錦上來倒茶時,嘉靖忽然道。
“黃伴,你還記得梅龍鎮上,龍鳳店的事兒嗎?”
黃錦沉穩的倒完茶,微笑道:“萬歲,此事已過去多年。何況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流言罷了,不必勞神。”
嘉靖嘆了口氣:“那件事,對朕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影響了。只是太多人的命運因此而改變。
若不是因此此事,蕭萬年也不會捲入夏言一案中,朕也不會壓制陸炳,不許他幫蕭萬年。
陸炳對此事想來也心有餘憾,就是朕,每次面對蕭風時,心裡也總有些發虛。
他若是知道此事,只怕難免對朕……”
黃錦心中嘆了口氣,面上依舊平和微笑。
“萬歲多慮了。陸大人對萬歲忠心耿耿,忠在義前,絕不會有怨心。
至於蕭風,萬歲當年也只是一時之氣,後面不也允許陸炳保護蕭家安全了嗎?
何況自從他入道門後,萬歲待他之心當真是帝王萬古未有的,他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怨恨萬歲的。”
蕭風會不會怨恨嘉靖,這事兒現在誰也不知道。但康妃和盧靖妃肯定是心裡怨恨嘉靖的。
康妃:老公啊,明明載垕現在是長子,自古立長不立幼,你還猶豫個屁啊,趕緊冊封載垕為太子啊!
你不知道這孩子現在皺著眉頭,一直在扔鞋啊。
嘴裡還叨咕著:皇位,巧巧,巧巧,皇位,我都不知道他是按鞋尖算數還是鞋跟算數啊!
他要是已經是太子了,臣妾就有足夠大的道理說服他了。可現在他一張嘴就把我堵回去了啊!
母妃啊,爹地不喜歡我,他喜歡載圳,我就是聽你的放棄了巧巧,可如果也當不上太子,我不是人權兩失嗎?
盧靖妃:老公啊,明明你是喜歡載圳多一些的,因為你喜歡我就比康妃多一些,你還有猶豫個屁啊,趕緊冊封載圳為太子啊!
你不知道這孩子現在跟魔障了似的,天天啥也不幹,就自己在家蒸包子。
蒸了一鍋又一鍋,也不說話。那些侍衛吃包子都吃吐了,又不敢不吃,偷偷的都餵狗了。
臣妾聽說也讓人去批評過侍衛們,不該浪費糧食,可侍衛們告訴臣妾,連府裡的狗都不理那包子啊!
嚴嵩父子死了,是朝堂之事,臣妾也不敢說什麼。可現在群臣一面倒地支援裕王,載圳眾叛親離,除了你這個爹地,就沒人管他心疼他了呀!
當然,以上二位貴妃的心理活動,是不方便直說的。
但兩人頻繁地求見嘉靖,見了面也不說啥,只是咬著嘴唇默默垂淚,等嘉靖來問。
嘉靖也很沉得住氣,打死也不問,打死也不說晚上留下吧,打死也不做出任何心疼的表情來。
嘉靖心裡清楚,蕭風設下的這個考題,其實是把所有人都圈在裡面了,連自己這個九五之尊,都在考生範圍內。
他作為大明的皇帝,一句話就能改變大明國運的方向,所以他更要慎言慎行,先做好一個旁觀者,才能做出最好的決定。
這些天裡,群臣都炸鍋了,一個個地撕下平時的偽裝,紛紛上陣,為自己看好的未來靠山奔走活動。
支援裕王的人固然佔大多數,但讓人意外的是,景王一方的支持者,也並非那麼不堪一擊。
很多大臣,即使原來不是嚴黨官員,處於中立的視角,也有支援景王的。他們的態度其實想想也很正常。
第一是想燒冷灶,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支援裕王的人已經太多了,自己原來就是中立的,此時再去支援裕王也沒人在乎。
但此時景王備受冷落,在這邊下注,中獎機率雖然低,可一旦中獎,賠率超高啊!
第二是嘉靖不表態,乾坤未定,黑馬還在跑。
說到底,有多少人支援是沒用的,誰當太子最後還是皇帝說了算。
大明不是大唐,搞不出來玄武門事件來。朱棣的成功之路,也是無法複製的,不用胡思亂想了。
裕王雖然看著人多勢眾,但嘉靖萬一哪天一道聖旨下來,立景王為太子,哪個臣子能反對得了?
當然群臣肯定是要跪請一下的,掰扯一番立長不立幼啥的。但嘉靖能怕這個嗎?
當初人家讓爹當皇帝,你們都管不了,還能管得了人家讓哪個兒子當皇帝?屁股又癢癢了是不是?
第三則是讀書人說不出口的小心思,就像官員上青樓,說得做不得。
裕王和景王雖然同歲,但裕王看著心思就比較沉穩,搞不好將來就是個嘉靖的翻版,不好伺候。
景王為人直爽,比較容易好糊弄,好控制。眾所周知,在讀書人當政的環境下,好控制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這些官員們支援各自的候選人,用的方法主要有正反兩種方法。
正向方法就是直接告訴候選人,必須選太子之位!一個小丫頭和皇位怎麼選,這還用考慮嗎?
這簡直就是讓你在魯智深和林黛玉之間選一個當娘子,有什麼可選的?何況你有了皇位之後,還愁沒有小丫頭嗎?
你看看你爹,原來西苑裡有多少小丫頭,一個個的都堪比林黛玉,柔弱得勒脖子都勒不死……
反向方法則是跑到對方的候選人那裡,告訴他必須選巧巧!皇位算得了什麼?能和愛情相比嗎?
愛江山更愛美人,人生短短急個球啊!當皇帝只是爽一輩子,選擇了愛情,那可以爽三生三世啊!
老臣我是沒有候選人資格,要是我有,那我一定選擇愛情啊,讓什麼皇位見鬼去吧!讓對手坐在皇位上哭去吧!
大臣們奔走呼號,如此賣力,作為親孃的兩位貴妃自然也原形畢露,全力以赴。
不但對著猶豫不決的兒子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絕招,逼兒子做出正確的選擇,還在嘉靖身上下足了功夫。
燕娘作為教坊司官員,名正言順地被召入宮中好幾次,奔走於兩宮之間,忙得腳底冒火星子。
兩位貴妃不顧人到中年,為了兒子堅決要再拼一把,要求燕娘傳授點高階功夫,當初吹手絹舔耳朵啥的都太小兒科了,而且嘉靖已經適應了。
燕娘既不敢多教,也不敢不教,只好精選了一些嬌而不媚,嬈而不妖,淫而不亂的招式,並反覆叮囑兩位貴妃,一定要說是自己悟出來的。
兩位貴妃都很滿意,有意無意地在黃錦面前替燕娘說好話,一時間燕娘在教坊司的工作得到了司禮監的極大肯定。
正好小春子已經榮升了東廠廠公,離職時也上奏推薦了燕娘接任,並列舉了其工作成績。
黃錦一直壓著,就是沒有由頭,此時順水推舟,以司禮監掌印的身份,把燕娘提拔為教坊司奉鑾,堂堂正正的正九品。
兩個貴妃勤學苦練,同步提高了服務水平,誰也沒佔上風,最終受益者除了嘉靖,就是燕娘。
這件事說明了一個道理,員工之間的內卷,最終受益者一個是老闆,一個是培訓機構。
燕娘一邊幹教坊司的工作,一邊還要兼職給兩個貴妃做一對一輔導,忙得白天都沒空看一眼蕭風給的教材,只能晚上回到自己的宅子裡,挑燈夜讀。
燕娘有的是錢,脫離奴籍後就在主街上買了個小院,丫鬟僕從一應俱全。
她沒從人市上買過一個人,家裡的丫鬟僕從,都是從春燕樓裡買出來的,知根知底的人。
有的孩子被賣到樓裡時太小,她就買下來當丫鬟。有的姐妹人老珠黃了,無家可歸,她也買回來當僕從。
她還給火姑娘留了一間房,因為她覺得,以火兒的脾氣,很難從良,將來如果不想在青樓終老,不如和自己一起住,也有個照應。
每次燕娘下值,帶著一身疲憊,回到自己這個家時,都會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個小官的家裡,溫馨,富足,自在。自己當年也曾在這樣的家裡嬉笑玩鬧,慢慢長大。
然後風雲突變,遙遠的京城中,那些大佬之間的鬥爭,像池塘的波紋一樣擴散開來。
一直推動到遙遠的地方,晃動每一片荷葉,每一棵水草,那些原本在荷葉上滾動的水珠,瞬間被拋落到汙泥裡。
人一旦陷進汙泥,不管你用盡全身之力去掙扎,最後也會漸漸被汙泥吞沒,只留下一兩個絕望的氣泡,緩緩破裂。
如果沒有遇到蕭風,自己大概就是老死在春燕樓裡,在老死之前,就會被教坊司選定的新媽媽取代,變成一個沒人關注的婆子。
最後在一個夜裡靜悄悄地死去,偷偷拿了自己錢財的雜役,如果有良心的,會幫自己買副棺材,如果沒良心的,用破席子捲到荒山上,挖個坑也就埋了。
剩下的所有錢財,都會被教坊司搜刮一空。一個罪奴,不管攢下多少錢,都不會是自己的,最後都會被搶走。
燕娘擦了擦腮邊不知不覺流淌的淚水,自嘲的笑了笑。走進堂屋,停頓一下,衝著隔壁的臥室輕聲喊:“我回來了。”
沒有回應,燕娘似乎也不覺得奇怪,伸了伸懶腰,翻開書,對著看了片刻,將一條腿抬到肩上。
靠著牆壓了兩下,然後按箭頭的方向,用一隻腳尖撐著地,靠腰的力量,輕輕轉了一圈。
然後接下來的動作,是兩腿交叉半蹲,身子挺直,完全靠著腰腿的力量。
在既不完全蹲下,又不能讓大腿和上身夾角超過九十度的情況下,連續快速的蹲起十八下。
做完這組動作後,燕娘感覺兩腿痠軟,額頭見汗。但她沒有休息,她知道蕭風是很著急的。
下一個動作,是將兩條腿盤在腦後,用兩隻手伸向前方,按捏對面男人的兩個穴位,而對面的男人則會同時按捏女子腰間的兩個穴位。
這本書中很多的圖畫都是如此,男女在用各種姿勢交流的過程中,要以手、腳同時按壓對方特定的部位。
原書中的藏文,在二創圖解中,已經被蕭風改成了漢字。所以燕娘能看明白,這套功法,其實就是將男女的身體融為一體。
那些部位,大部分都是穴位,透過兩人的身體運動,和穴位的按捏,讓兩人的氣血經脈形成一個持續連通的狀態。
在這種過程中,女性屬陰,男性屬陽,女性如水,男性如火,女性體寒,男性體熱。
將一塊燒紅的炭火,放在冰冷的水中,炭火的熱量會轉移到水中,炭火會變涼,冷水會變熱。
熱量必然會從溫度高向溫度低的方向轉移,反過來卻不可能,這是常識。而雙修之法,就是要顛覆這種常識。
雙修之法,看的是雙修之人的功力強弱,男性強,則可採陰補陽;女性強,則可採陽補陰。
但這套功法,卻與普通的雙修之法不同。不但卻能讓轉移的東西變得更多,還明顯是偏向男性的。
這套功法可以讓男人將對自身有害的東西,轉到女子體內,將對自身有益的東西,吸入自己體內。
至於轉到女子體內的東西對女子有什麼危害,它卻毫無顧忌,也沒費心想過要如何替女子去解決後患。
難怪老活佛說這套功法似乎是魔王所作,正常的雙修功法確實不會這麼吹黑哨,但也確實沒有這麼強力的作用。
老活佛的修煉說明中,明確指出,據他師父所說,這套功夫其實是上半部功法的解毒之法。
上半部功法極其霸道,修煉之時不但需要男女雙修,而且還要吃很霸道的丹藥,才能練成。
可那丹藥太過霸道,萬一男人功力不足,強行衝關,吃完丹藥後就有氣血經脈爆裂的危險。
萬一發生這種情況,根據症狀的嚴重程度,只有兩種辦法。
若是症狀不重,修煉者可以靠已經修煉的內力抽絲剝繭,緩緩化解,只是此過程不但不能增進功法,還會有所損耗。
若是症狀嚴重,修煉者自身修為不足以解毒,或修煉者不願損耗自己的內力解毒,就可以採用這下半部的功法化解。
透過該功法雙修,將自己體內的毒性轉移到女子體內。女子本來體質偏陰寒,對丹藥毒性比男人承受力要強一些。
可也只是強一些而已,就算不會死,這毒性也會長期存在於女子體內,讓女子體質從陰寒變得燥熱。
所以上半部的功法,應該也是不適合女子修煉的。男子中毒了可以轉給女子,女子中毒了就只能自己硬抗。
不過老活佛推測,若是修煉上半部功法時,能直接找到一個體質異常陰寒的女子雙修,可能事半功倍。
一來男子若中丹毒,無法自解,如果女子體質異常陰寒,可能不需要下半部的功法,也能自然將丹毒吸走。
所以在日常雙修之中,男子可以無所顧忌地嗑藥,反正這體質異常陰寒的女子作為雙修鼎爐,可以近乎無限的容納意外的丹毒。
二來男子修煉這門功法,主要是吸取女子體內的陰寒之氣,以達到自己體內陰陽調和,天人合一的境界。
普通女子的陰寒之氣有限,若被雙修久了,一邊吸收丹毒,一邊被吸走陰寒之氣,體質很快就會變成燥熱。
到那時這女子作為雙修鼎爐也就廢了,只能換一個女子來繼續修煉。
這種鼎爐的更換,就像正在那啥時被人意外打斷,可能會對修煉造成很大的傷害。
只有那種體質異常陰寒的女子,才能讓男人肆無忌憚的修煉,不用擔心會被人破門而入,打斷施法前搖。
燕娘看著這些說明,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難怪蕭公子不願意找自己,他是擔心這功法會傷害自己吧。
可他應該是和劉雪兒和柳如雲都嘗試過吧,難道他不害怕會傷害到她們嗎?
如果是別人,燕娘可能會合理懷疑這個男人為了救活公主,寧可拿自己的其他的女人冒險,謀求榮華富貴。
但這是蕭風,打死燕娘也會這麼想,她相信蕭風一定是有理由的,不管這個理由是什麼,她都相信他。
退後一萬步說,如果蕭風真的更喜歡常安公主,為了救常安公主寧可讓自己的其他女人冒一點險……
那就讓自己來吧。自己心甘情願,而且這件事的內情,她到死也不會告訴劉雪兒和柳如雲,免得她們會傷心。
練完最後一個動作後,燕娘全身是汗,休息片刻便喊來丫鬟,讓她吩咐人燒水,準備沐浴。
“今天開始,平時我喝的參湯停了吧,換成中藥熬的涼茶。”
“燕娘,你身子有些虛寒,醫生說要用參湯溫補,換成涼茶不是雪上加霜嗎?”
“不用管了,就這麼辦吧。然後,嗯,你到蕭府去跑一趟,告訴蕭公子,說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