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就是胡鬧!”
內閣值房,徐階憤怒的拍著桌子。
“身為皇帝,剛剛繼位,更是邊關多事之時,居然帶兵北上去了!”
高拱和郭樸互相看了一眼。
張居正沉默不語,只是看著皇帝留下的聖旨。
馮保在一旁微微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
所有人都沒想到皇帝竟然毫無徵兆的親征去了!
當然,楊博和張居正雖然知道皇帝接下來會對朵顏衛有軍事行動,可他們也沒想到竟然是以這種方式!
自那一日以來,他們二人就對歷年來對朵顏衛的戰爭記錄進行了研究,就等著皇帝一聲令下,兵部拿出詳細的行動計劃呢。
他們的注意力放在了朵顏衛身上,朵顏三衛的核心就是他,他臣服了,剩下那兩個也一樣在掌控之中。
但萬萬沒想到皇帝瞞著他們自己帶兵走了。
“難道皇帝想和武宗皇帝一樣留下荒唐之名嗎?”徐階不解道。
“誰說的這是荒唐之舉?”高拱坐在椅子上,“本來我大明皇帝都是武德充沛,太祖高皇帝的天下就是自己打下來的。”
“成祖皇帝,宣宗皇帝,武宗皇帝都曾御駕親征,大破敵軍,大明威名遠揚,這有什麼不好的?”
“就是就是!”郭樸點頭贊同,“而且陛下聖旨上說的是巡視九邊,身邊有戚繼光和內軍,再加上邊軍將士,皇帝不會有微危險的!”
徐階回頭,不善的目光盯著他們。
“馮公公!”他轉而看向馮保道,“陛下如此亂來,你怎麼不攔著呢?”
“第一!”馮保語氣冰冷,眼睛盯著地面,“陛下這不是亂來!”
徐階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對,尷尬的目光下移。
內閣也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聽馮保講話。
“第二,咱家說的好聽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人稱內相,但說到底也只是天子家奴而已!”
馮保看著徐階,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徐閣老,奴才是不能抗命的!”
“這…這…”
徐階當然是擔心再出一個朱厚照。
朱厚照的種種荒唐當然有他貪玩的原因,但是同另一個貪玩的皇帝朱瞻基相比較你就能看出來,皇帝貪玩和治國是耽誤不到一起去的。
朱厚照的那些荒唐事也有和文官爭鬥的部分。
如果他有朱瞻基那種權利,這孩子的結局應該也不會如此悽慘吧…
文官,尤其是江南文官最怕的就是皇帝染指軍權。
洪武,永樂二朝文官的卑微日子他們可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怕什麼嘛!”高拱慢慢起身,“該做的事陛下都安排了,國事司禮監和內閣商量著辦,再安排錦衣衛把重要事項送去陛下面前親自裁決就可以了。”
反正內閣也體驗過朱老闆不管事的日子嘛…
郭樸和高拱是一條線的,高拱不反對,他也沒話說。
楊博和張居正知道皇帝的真實目的,只好心裡祈禱不出意外。
馮保則早早就表態了,我就是個傳話的,別看我。
李春芳是誰也不會得罪的老油條,要他譴責皇帝的擅自行動,還不如指望自家狗子在外面突然挖到一條金條帶回家呢!
徐階突然發現,內閣竟然只剩下自己了…
不對!不是還有趙貞吉嗎?
他那麼剛正不阿的一個人,肯定會對皇帝不滿吧!
徐階滿懷期待的向他看過去。
“孟靜,你管著都察院御史,你得說兩句話呀!”
“陛下絕不是幹荒唐之事的人!”趙貞吉道,“陛下是不會做無用之事,他這樣做,肯定有他的目的!”
“御史雖然有勸諫皇帝職責,但也不能盲目發言!”
“且等陛下回來之後再說吧!”
是啊!
徐階無力的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先不說御史言官近一半都是高拱的人。
但就說趙貞吉這種實用主義者,是絕對不會逮著皇帝的小毛病糾纏的。
而且皇帝老早就說過了,不希望言官們過多幹預自己的決定。
趙貞吉深知這一點,所以這三個月一直在壓著下面的言官們。
更何況還有海瑞這個二把手。
他也不是腐儒,大是大非人家分的很清楚。
“看來陛下任命他們接管都察院的時候就安排好了今日的事情啊!”徐階心裡想著。
“換成別的皇帝,做點什麼出格的事,言官可能肯定會趁機上奏,博得美名。”
“趙貞吉和海瑞能不知道他們的心思?”
“而且御史言官的責任更多的是糾察百官,而不是隻盯著皇帝一人。”
張居正察覺到徐階把最後的期待放在自己身上,抬頭一看,果然,老師正看著自己。
“太嶽,你怎麼看?”
張居正站了起來。
“學生以為,大明東南隨著開海會慢慢平靜下來的,那剩下的就是北邊的問題了。”
“這幾個月京營出了這麼大,這麼多的空餉,陛下放不下心,想要親自過去看一看,也無可厚非!”
京師都出了這麼丟人的事你還有臉攔著皇帝查軍務?
皇帝砍了那麼多人頭不都是因為軍務嗎?
連自己的學生都不支援自己…
徐階的那個感覺終於被證實了。
那就是自己對這個內閣的掌控力越來越弱。
而皇帝的皇權在慢慢加強。
成國公,英國公兩家已經徹底站隊皇帝這邊。
其他勳貴們因為京營的事情都躲在窩裡,生怕皇帝哪天找他們麻煩。
而馮保,如他所言只是家奴而已,他只有執行皇帝的意志才能保住自己的一切。
錦衣衛在陸繹和朱時泰手裡,此二人也徹底是皇帝的人了。
內閣和六部有高拱和郭樸。
張居正更是和皇帝走的越來越近。
才三個月…
皇帝的集權速度簡直令人膽寒。
這一去九邊,不知道有多少皇帝的自己人會被提拔上位。
再回來提拔幾個跟著自己計程車兵掌管京營,九邊和京營算是徹底在皇帝手裡了。
兵部剛剛迎來了一次腸子都快被扯出來的翻新,他們暫時還不能團結起來。
而皇帝就看準了這個時機,趁著兵部還不來不及內部團結跟自己對抗,就馬上著手收軍權。
“我看錯你了!”
徐階閉著眼,仰著頭,揉揉酸的不行的肩膀。
“你小子比你老子更狠!”
“收復軍權之後你又會幹嘛呢?”
“你還會做出什麼我意想不到的舉動呢?”
隨著徐疲憊的階手一揮,眾人不再逗留,都離開內閣值房管自己的衙門去了。
高拱和郭樸出門時還笑了兩聲。
這兩聲荊刺一樣插入徐階耳中,讓他睜開眼睛整個人直起來。
“要不然辭職回老家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