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家列祖列宗保佑,慕容氏的家臣不曾回來。
李媽媽來了。
披頭散髮,滿臉春光,伏地哭訴道:“官家,千萬給草民做主也,師師被那幫天殺的賊擒去啦,奴卻靠何人將養晚年?”
嚎了半天,才發現官家還捆在地上堵著嘴,跟大蛆似的鼓蛹呢,連忙爬上前,連拽帶咬,解開了繩索。
趙佶恨恨拽出塞在嘴中的麻核,一時口水長流,含含混混道:“不必叮噹,瓦銀必劃為底入土!(不必驚慌,寡人必會為你做主)”
自己慢慢爬起身,腿腳都僵痺了,顫顫抖抖移到門外,慕然一驚:慕容彥達雙目圓瞪,死在天井中,胸口老大一個傷口。
“奸賊!反賊!死的倒輕巧!你躲了千刀萬剮,卻逃不了餵狗揚灰!”
趙佶指著屍體大罵幾句,終究不敢久耽,踉蹌走向地道,口中兀自道:“待寡人回宮,必會為你做主!”
趙佶離去不久,十餘個健壯的小黃門,都穿黑衣,沿地道而下,手持明晃晃寶劍,見人就殺,無論是重傷未醒的同伴,還是李媽媽宅院裡眾人,盡皆殺了個乾淨,帶著慕容彥達屍首而去。
深夜時分,一匹快馬出皇城,急宣高俅入宮覲見。
高俅得報,急急將一紙信函扯碎,咽入口中吞下,穿戴整齊,面不改色去見皇帝。
一路上,腦中兀自回味著信中內容。
“太尉大人鈞鑒:草民宋江,字浮舟,陽穀人氏,行商于山東。前因男女私情,見罪於登州通判,為其面辱,羞怒之餘,引夥伴石秀、穆弘、欒廷玉、時遷、樊瑞等,負氣入京,本欲結交官長,致其調任別處。天緣巧合,有幸結識衙內,義氣相聚,彼此結為知己,又蒙太尉賞拔,授吾數人官銜,此恩莫大,吾等豈不銘心深記之?
“量吾等本意,欲在離京前拜謁太尉,當面求教,以解思慕之渴。不料平地生波,又遭是非捲入:今日從衙內遊,人群之中,衙內、樊瑞兩人一時不見,吾等焦慮不安,遍城尋找,於日暮時,僥倖看見樊瑞所留暗記,追入方知,禍首非是旁個,竟為青州知府慕容彥達也!
“據其部署所言,慕容彥達為鮮卑慕容之後,欲復故國,故此設下陷阱,以狂藥灌於衙內,令其弒君,以期離間君臣,禍亂朝綱,他好趁機取事也。吾等受太尉大恩,又與衙內有義,豈能坐視不顧?故憤然與賊力戰,不料慕容氏臣僕,皆為武中健者,吾等僥倖救出衙內,已是人人帶傷,幸得欒廷玉飛槍刺傷賊首,才得遁逃。
“吾等本欲歸返太尉府,不料途中衙內醒來,自稱此前狂性發作,掌摑皇帝,又一腳重創龍卵,踢得生死難測。此等滔天之禍,太尉亦難遮掩,故我等思之,決意改道出城,帶衙內徑回山東,隱其姓,埋其名,權且避禍數年,再觀以後。若朝廷追究,衙內失蹤難覓,太尉亦有推諉辯駁之寬餘也。
“回山東後,有太尉所拔官職,生意當可做大一倍。吾等皆大尉門下士也,每年今日,當進獻數十萬貫資財,以報太尉之隆恩。若太尉有用我等處,一封書來,刀山火海亦可赴之。
“倉促提筆,言語混亂,只為報知太尉前情後果,以便應對查詢也。夥伴時遷,素擅提縱之術,斗膽令其潛遞府上,若有驚嚇,萬請莫怪。
“門下士頓首百拜。”
高俅眯了眯眼,這假兒子學蹴鞠不成,倒是踢得一腳好龍卵!雖然有所謂狂藥的因果,怕是也不能要了。好在並非親生,雖然有些感情,終究不至於肉痛難捨。
至於“宋江”等人,倒是頗有膽氣,這等欺君大禍,竟然也敢背下,豈不是天生的一群死士?何況“每年次日,數十萬貫資財”,想想都覺香噴噴。嗯,他特意提了什麼樊瑞、時遷之名,怕是也有為其求官之意……
還有慕容彥達老狗,看來竟然真個要一心復國了,他的手下,有自己不少對頭,這次緣何要牽扯自己入局?怕是收服魯智深、林沖等人時,許下的什麼承諾!
不過宋江那幾人,既然有本事搶出孽子,可見本事也不小,令他們坐鎮四州,也不失為對付林沖等人的手段。
及至皇宮,高俅心中已自有了取捨。
進得上書房,只見趙佶坐在軟榻上,陰影遮住面貌,看不清神情如何,只伸手一指:“伱看這是何人!”
高俅這才看見地上還躺著個人,定睛一看,失聲叫道:“慕容彥達!這廝如何死了?”
趙佶冷身道:“他便是在朕的眼前,被人一槍刺死!呵呵,倒是救了朕的性命,不然,此人便要弒君也!”
幸得欒廷玉飛槍刺傷賊首……高俅想起信裡話,微一搖頭,想必他們敗逃匆忙,居然沒發現這一槍,竟直接要了慕容彥達性命!
“不瞞聖上!”高俅連忙跪倒,稟告道:“之前曾得情報,說這慕容彥達,勾結了梁山匪人歸京,臣去捉拿,只拿到了今日被剮的梁山賊王英。因慕容彥達乃是皇親國戚,臣沒有真實憑據,未敢全城大索,只派人偷偷探捕,不料他竟如此狂悖,膽敢行刺聖上!臣辦事不力,累及聖上遇險,死罪也!”
趙佶眼角抽了抽,冷冷又道:“你那號稱花花太歲的好兒子呢?”
高俅臉上露出羞恥難言又隱含驚懼的神色:“臣……教子無方,以至那廝日日流連秦樓楚館,動輒數日不回,臣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何處……難道這孽子竟與此事有涉?”
趙佶冷哼一聲,又問道:“你兒子平時和什麼人交好,你可知悉?”
高俅顯得越發惶然,苦笑道:“臣對這犬子極為失望,因此不大過問他的事,只是曾聽人稟報,他愛和一些江湖武人來往,不過那些人也都是騙吃騙喝,似乎沒什麼本事。”
趙佶恥於細說自己瞟雞被打、龍卵重創的醜事,只是將各種細節盤問高俅,高俅得了曹操書信,早就想明白了自己應該知道哪些、不應該知道哪些,因此神色坦蕩,對答如流,表情、眼神、語氣,皆無一絲錯處。
趙佶盤問一回,發現情況同自己所料不差,高俅父子的確是誤遭捲入,便道:“慕容彥達一死,那些亂臣賊子群龍無首,難成大事,但也怕他們狗急跳牆,再生事端,既然他們紮根山東綠林,那剿匪事宜,便不可拖延,愛卿當速速辦妥。”
高俅拱手領命。
趙佶沉默片刻,道:“你退下吧。如果你兒子回來,將他送進宮內,朕還有事要問他。”
高俅連連答應,躬身而退。
趙佶教人抬了慕容彥達屍首下去,尋思過兩天尋個由頭,打發慕蓉貴妃進冷宮——在他想來,若非宮中有人通風報信,叛賊如何得知自己要去李師師處?
想了一回,自問無漏,欲待去睡,胯下又疼的厲害,看見案頭一堆奏疏,順手拿起最上面一份,開啟一眼掃去,乃是童貫奏請遣使者聯絡金國的事情。
這事童貫已不是初提,正待放下時,忽然覷見一句:“自登萊涉海,結好女真,與約攻遼,興國可圖也!”
心中頓時一凜:啊呀!那策動慕容彥達造反的家臣,似乎也曾兩度提到這句話,便連字句,都是一模一樣。
趙佶此人頗為聰慧,雖沒有過目不忘之能,記住幾個句子卻也易如反掌,頓時心中就疑惑起來:“童貫奏疏的內容,慕容彥達如何得知?莫非童貫立功心切,見寡人幾年不曾允他聯絡女真,居然動了別的心思不成?”
童貫自出使遼國,得了降人馬植以來,深深被他“聯盟女真、合力滅遼”的戰略所吸引,這幾年一直在不斷遊說君臣,朝中有眼的人,誰不知他要貪圖“復燕雲者封王”的絕世奇功?
殿中燭火閃閃灼灼,照得趙佶的臉上陰晴幻變。
與此同時,一道瘦小身影騎匹快馬,踏著夜色飛奔。
不多時,到了汴京三十里外一個分岔路口,一眼望見打著火把、等候在此的曹操等人:“大哥,幸不辱命!小弟親眼看著高太尉被傳進皇宮,出來後又回太尉府,不曾召見任何人。”
曹操仰頭大笑:“哈哈哈哈,若是如此,我計狩矣!今番汴京一行,雖經歷了些波折,收穫卻是不小!我等如今已是太尉門下,四州只要不大亂,便無後顧之憂也!”
武松笑道:“哥哥,我等直接去登州麼?”
曹操笑著看了看捆在馬車裡的一人,搖頭道:“登州已是囊中物,何必急於一時也?且送這位寶貝上梁山去。”
有分教:龍游大海虎歸山,又是一番天地寬。朔漠殘陽胡馬嘯,長風鐵甲漢家關!
真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