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殺幾個敵兵,敢對我咆孝?”王葛拿出全身氣勢,先把場面震住:“我在會稽山對敵一眾叛匪時,你還在山裡打野兔呢!司馬韜,我現在以司隸徒兵身份緝捕你,你明知我一定跟會稽郡簽了兵械密契,卻一而再、再而三激我講出立契機密,是何居心?我沒上當反被你誣衊……”
“誰誣衊誰?”
“朝廷公文會說明一切,你有命等,不用急!”王葛將司隸徒兵的銅牌豎起,看著對方的臉色急劇變白。“你只殺一敵,就宣揚的滿城皆知,還妄圖陷我於不忠不義?司馬韜,不妨告訴你,你派出的那些劫叛兵囚車的市井無賴,已經被活捉押往司州嚴審!”
劫叛兵?無數驚恨交集的目光讓司馬韜慌了,實際上看到司隸徒兵的銅牌時,他心神就徹底亂了。“我、我沒讓他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沒讓他們?就是承認那些人受你指使了,不打自招!鄒散吏,劉郎君,煩請助我拿下他!是不是冤枉的,到了司州獄自會招出實情。無關百姓散開!”
遼東郡署的獄犴位置跟縣署相同,也在廷北。區別的是,這裡是地牢,由若干地坑組成,深數丈,關押的盡是諜人、俘虜,基本都不會關太久,要麼押往司州,要麼處死或遭不住拷打死在刑室。
即便這樣,犯人也是滿的。司馬韜身份特殊,獄吏將一土室騰出來,只關司馬韜一人。心高氣傲的少年從未想過此生進這種地方,審皇室宗族必須在都城,可知道審理程式是一回事,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呆多久,是另一回事。
牢門最下頭有個遞飯食的小窗,不足尺長,獄吏將門用繩捆嚴,這過程中,劉清一直在看著這個窗。太小了,小的令人恐慌。“鄒阿姐,他會關很久麼?”
鄒娘子心道:確實識時務,說改口就改口了。“咱們先上去。總聽到你聲音,他更不平靜。”
“是。”劉清幾步一回頭,通道燭盞稀疏,很快就瞧不到關阿韜的位置了。只有“砰砰”的拍門聲迴響,伴著對方的嘶嚎:“阿清別走,阿清,阿清……”
地牢之上,王葛已跟五官掾商談完看管司馬韜之事。掌管郡獄的官長其實是郡尉,但遼東郡不設郡尉官職,荀郡守又經常不在襄平,因此獄犴事務全由“五官掾”代為掌管。
“勞煩了。”她揖禮送對方。
鄒散吏、劉清也揖禮,五官掾衝二人點下頭,沿地梯下行。
劉清隨鄒娘子上前,先揖一禮再道:“王匠師,按司隸署慣例,得由你押送司馬韜去都城。”
“是。不過荀郡守歸城時日不定,我跟郡署也才立吏契,只能讓司馬韜暫呆牢裡等我半年……一年吧。”
劉清看著王葛遠去的背影,感嘆她真是算無遺策。他遣人送家書,一來一回遼東正好是這個時限。到時不管誰求情,她都會順水推舟答應,正好免她帶阿韜去都城。
鄒娘子回頭,見劉清還站在原地,沒糾纏的意思,納悶道:“劉郎君看著挺正氣,怎麼能跟司馬韜那種性子的結友?”
這事桓真跟王葛提過。司馬韜雖是皇室宗族,家境並不豪闊,還是庶出,幼年起便不被長輩重視,庶出的兄弟間鬥得很厲害。劉清跟他結識後,可憐司馬韜總被欺凌,就常把對方接到自己家。多年的感情,兩人說是兄弟也不為過。
“誰知道呢。”王葛轉了話題:“阿姐,又得勞你跟王書左轉述,我跟劉郎君的怨已解,若他還滯留襄平就不關我的事了。”
“好。不過司隸徒兵的事,我估計現在功曹史已知道了。”
王葛一笑:“阿姐以為我憂心此事?”
不然呢?難道找王書左,真的僅為免除劉郎君力役的事?
王葛低言:“司隸徒兵跟尋常吏不同,尤其在邊郡。功曹史、王書左都如此照顧我,我豈能隱瞞?晚說不如早說,擇日不如撞日,我還要謝司馬韜呢。”
鄒娘子驚詫的神情徹底凝固,是啊,細想很有道理呢。
二人在吏舍前分道。
庭院寂靜,王葛把工具、木料搬在院當中,先在地上把活塞風箱的模圖畫好。只要有功勞,她怕什麼司隸徒兵暴露啊。說難聽些,倘若司馬韜立的功大過她,就算她亮出徒兵身份,也很快出現有地位的人為對方擔保將其放出。
王葛不知司州城市的鐵匠肆使用的吹火器是何形制,之前在會稽山她問過鐵匠考生,對方打鐵用的鼓風器是牛皮橐。前世王南行在農村呆過,見到風箱時,因一時興趣查閱了資料,確信它出現的年代在唐朝或宋朝。
風箱跟皮橐的原理區別,就是進風口是雙向的。而哪怕多個皮橐並用,進風也是單向的。
她見過拆解的風箱,憑記憶製出來不難,難的是組裝方式,她必須使用榫卯拼接,榫卯技能是她的弱項。
所以要把拆解圖畫出來,一次次制模,組模。她不必考慮用什麼木料最適合,只需把原理呈現,剩下的事就歸專業匠師了。歸灶匠師、鐵匠師,還是有專門的鼓風匠師?
段娘子、鄒娘子進院後,恰到王葛皺眉搖頭的樣子。
鄒娘子輕咳。
她趕緊起身揖禮。
段娘子感興趣的看著地面:“你申報的郡比試已批准,明日在城門、各亭驛公佈。”
“這麼快,謝功曹史!”王葛喜出望外,太好了,她自信一定能奪得頭名。
“木匠師改良灶具罕有,今年木匠大類的‘遼東大匠’稱號,就定在這場比試裡。”
“喔!”王葛激動的雙下巴都擠出來了。在山陰縣時,她有幸參加過一場“會稽大匠”考核,知道得“大匠”稱號可抵兩次郡競逐賽首名。“謝功曹史!”
段娘子擺手:“看來你知道此稱號的作用,那就別浪費。”
“功曹史放心,我要改良的是吹火器……”
“我信你,不用跟我解釋。鄒娘子瞅,這是模圖?一塊塊的,你能看明白麼?”
鄒娘子抿嘴笑:“畫得應是木板,怎麼長滿齒呢?”
王葛解釋:“齒代表拼接的榫頭和槽。我見過鐵匠用的鼓風橐,必須一拉開、一壓,才能吹一次火,我制的風箱不同,拉的時候吹一次火,推的時候也能吹一次。”
不是灶具麼?怎麼扯到冶鐵技術上了?段娘子蹲下:“阿葛,來,仔細給阿姐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