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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行長王維信的親自要求,條封多日的聞祿辦公室,必須在市行班子全體成員、市行“突發情況領導小組”中的主要成員(保衛科長、人事科長、辦公室主任)以及聞祿家屬同時到場的情況下,才能集體啟封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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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多日的封閉,聞祿辦公室的空氣裡散發著格外的黴悶渾濁的氣味,室內光線也似乎格外暗淡。寬綽的棗紅色人造理石窗臺上,幾盆原本生長旺盛的花草已經徹底枯黃。那些曾經豐滿的莖葉,此刻隨著房間空氣的突然流動而轉瞬飄零墜落。魚缸裡兩條名貴的‘金龍’魚也早已直挺挺地漂浮在水面死掉了,由此向四處揮發出著令人作嘔的腥腐臭味……
憔悴的張茂林始終默然無語,他一直低頭看著辦公桌面玻璃板底下壓伏的那些花花綠綠的照片。擺放在中間的幾幅彩照是市行機關歷年舉行各種文體活動的全員合影,尤其是那幾張在黃山、海南以及九寨溝的照片——聞祿與張茂林並肩攜手、藍天白雲當頭、綠草湍溪襯後……
張茂林目不轉睛地盯著聞祿那張讓他無法忘記的似乎是永遠充滿青春氣息的臉龐,尤其是那雙深邃而富有靈氣的眼睛,彷彿現在還要提醒他應該關注些什麼資訊!
張茂林覺得眼眶有些熱脹、溫溼。他抬起頭走到窗前,緩緩望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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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個人就這樣無言而立,似乎把房間裡有限的空間擠壓得行將崩塌!
此刻,王維信的神情不同以往,顯得極為低落並且明顯帶有倦意,語調兒更是尤為壓抑、低沉:
“今天大家都在場,特別是還有聞祿同志的家屬。現在我們就開啟聞祿同志的保險櫃、檔案卷櫃和所有的抽屜。公務性的資料全部留下,由辦公室負責整理、歸納和登記;其它所有屬於聞祿的私人物品,請聞祿同志家屬在交接登記清單上簽字確認後全部拿走。”
王維信側過身,對聞祿妻子陶冶說:
“陶冶同志,我代表淞陽市興商銀行黨委感謝你們全家對我們工作上的理解與配合,你們的仁義和達觀讓我感動!作為聞祿同志的妻子,你能深明大義、顧全大局,應該說繼承和延續了聞祿同志生前一貫的優秀品格與高尚操守!此時此刻,作為市分行行長,我代表市行黨委一定會盡最大努力予以回報!聞祿同志雖然走了,但他的精神永存、他的親人還在。現在,我可以負責任地向你們表態:在省行允許的政策範圍內,市行黨委在經濟上一定會做出最大程度考慮,必保充分考慮你們全家的意見和相關要求,以此告慰聞祿同志在天之靈!”
王維信的聲音明顯乾啞,話音未了便緊緊握著陶守禮的雙手,動情地說:
“守禮老兄,您多保重身體,節哀!”
陶守禮顫抖著應答:“謝謝領導和同事,有勞大家了!”
“嗯。謝謝王行長、謝謝各位領導的關心!”
陶冶幾乎是用氣聲說出這句顫抖的話!
由於沒有人知道聞祿保險櫃的開啟密碼,無奈之下,辦公室主任只能找來後勤的鍋爐工使用‘切割機’強行破拆.......
半個小時的工夫,房間裡所有的鎖全部被破壞性開啟,一股濃重的金屬切割時發出的特殊氣味逐漸充斥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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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辦公室主任闞麗把所有的物品都堆積在聞祿的寫字檯上時,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張淡藍色‘定期存單’和一個鮮紅的‘存摺’上。
——定期存單金額三百萬元,活期存摺三十八萬五千!
“啊、哦……”
房間裡異口同聲傳出驚詫不已的唏噓聲!!!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陶守禮腕子上的機械錶發出喳喳的聲響。
王維信目瞪口呆!他僵硬的身體微微晃動了幾下後,才緩緩抓起存單和存摺。
王維信目眥盡裂般地盯著手裡的兩個紙質憑證,似乎是在把玩一件來自千萬年前的‘古董’。
——揣測、猜疑、憤怒、仇視……
一種及其複雜的心緒定格在王維信那張贅肉疊加的臃腫面部。
王維信的臉有些抽搐!他把手裡的憑證放下、拾起;又放下、又拾起……
在眾目睽睽之下,王維信如同是一名智障患者康復訓練般地重複著有些滑稽的機械性動作。
張茂林向前挪了一步。他瞧清楚了,那兩個紙質憑證上面就是剛才闞主任公佈的數字,而且憑證左上角清晰地列印著“聞祿”的字樣。
王維信散亂的目光猶如一條突然受到驚嚇的蚯蚓,毫無章法四處蠕動,最後定格在一種不易被人察覺的怯懦表情上。
王維信點燃一支阿斯瑪香菸,大圓腦袋作環顧四周狀,於是他的周圍立刻顯現醒目的灰白色帶狀煙霧。
王維信最後把目光鎖定在驚愕不已的張茂林臉上。諾諾地自問道:
“三百萬、三十八萬;三百萬、三十八萬!聞祿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啊?你們誰知道?”
王維信似乎是自語,但又像是焦急期待有人能夠立刻回答。
“不知道、不可能,這是哪跟哪呀?!”
陶守禮哆哆嗦嗦地說著,雙手交叉在腹前不停地揉搓。
陶冶更是震驚不已!這位任職淞陽市審計局企業監管處處長多年的女強人,竟然也被這種突來狀況引發的驚愕瞬間取代了悲傷。她大睜著雙眼死死凝視紙質憑證上的一串數字,劇烈的心跳衝頂著陶冶平日裡一貫的穩重與矜持儀表。
陶冶有些遲疑地問:
“王行長,這、這是、是不是搞錯了?”
“沒——錯。”
王維信這兩個字表達得異常堅定而果斷。
“在我們整個淞陽市興商銀行,沒有第二個叫‘聞祿’的人!我倒是想請你們父女倆仔細回想並且解釋一下,這份存單和存摺,你們家裡人以前知道嗎?”
剛才還手足無措的王維信此刻似乎平靜了許多,他立刻以一副詭秘而冷峻的神色觀察、審視著陶家父女。
“不知道,絕對沒有。我們哪會有這麼多錢!聞祿的父母也只是以種田為生,我想他們也不會知情的!”
陶守禮的回答倒是也很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