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裡面煮的是鯰魚。”朱秀才小聲的回答說。
“鯰魚怎麼了？”秦少游不解的問。
他對魚沒什麼研究，只知道鯰魚是可以吃的，不明白朱秀才為什麼會是這個反應。
朱秀才解釋說：“鯰魚生性兇猛，喜歡吃肉，在水裡面除了捕食魚蝦外，還要吃腐肉。”
腐肉？
秦少游微微變色，卻是明白了朱秀才的意思。
之前這條河裡才發過大水，不僅是把橋沖塌了，還衝毀了沿岸的村莊，那麼肯定有人被淹死！
被淹死的人，運氣好的，屍體被打撈了起來，運氣不好的，屍體被水草等物纏住，就只能是葬屍河底。
河中要吃腐肉的鯰魚，在這段時間裡，到底是吃了些什麼肉，誰也講不清楚。
所以，這些鯰魚，還是不吃為好。
守在老友棺材旁邊的廖力士，在聽了秦少游和朱秀才的低語後，忍不住皺眉，壓低了聲音道：
“按說這些在水裡面討生活的人，應該是特別忌諱這種事情才對，怎麼會在這種時候煮食鯰魚？總不可能在這條河裡，只有鯰魚一種魚吧？”
“確實有些古怪。”
秦少游輕輕點頭，並悄悄的挪動腳步，往撐船的漁夫靠近了一些。
但又沒有靠太近，保持在了一個正好的距離。
這個距離，既不會引起漁夫的警覺，同時在漁夫真有什麼古怪行徑時，又能在第一時間將他制服。
朱秀才也不動聲色的挪動腳步，與秦少游形成了配合之勢。
同時，他想起了一件舊事，低聲說：“我以前在鄉縣裡面任職時，曾經處理過一個鬼買命的案子。有鬼故意在官道附近拋灑銅錢，引誘路人去撿。
凡是撿到這些錢的人，等到把它們拿去花時，就會發現，這些撿到時還是銅銀的錢，在花的時候就會變成紙錢，並且上面還寫著借你陽壽數年之類的話……
你們說，這船上煮著的鯰魚，會不會跟紙錢一樣，是用來借陽壽的？
吃了它們，就會被借走陽壽？”
守夜人血氣充沛，又常與妖鬼打交道，所以第六感比他人要敏銳許多。
朱秀才此刻就是感覺不對勁，在做大膽推測。
廖力士皺眉道：“如果真的是拿魚借陽壽，那麼會是誰在借？是這些船伕嗎？他們看著不像是懂巫蠱之術的人，而且年齡也不大，遠沒到需要借陽壽延命的地步啊。”
“不一定是給他們自己借陽壽，也許……是在給被淹死的人。”秦少游想到了一個可能。
朱秀才和廖力士齊齊色變。
顯然都覺得這個猜測，是有可能會發生的。
秦少游拔高了音量，裝作閒聊，去套撐船漁夫的話：“船家，之前那場大水，應該淹死了不少人吧？”
漁夫嘆了一口氣，眉目間有些傷心：“確實淹死了不少人。”
朱秀才接過話題，向他打聽：“船家，你家裡的人，應該都還好吧？”
漁夫身體微微僵了一下，然後才用不太自然的語氣，回答說：“還好……呵呵，還好。”
朱秀才與秦少游對視了一眼。
他們都看出來了，這個漁民在撒謊。
沒等他們進一步詢問，漁夫已經撐著船來到了河道中央。
就在這個時候，兩艘船上的守夜人們，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寒意襲來。
這寒意透過了肌膚，直鑽筋骨臟腑，讓縱然是血氣充沛的守夜人們，都忍不住是打了個寒顫。
隨即便意識到了有問題！
這可是入夏的季節，又是末時，太陽正毒辣，怎麼會突然變的這麼冷？
就算是刮河風，也不該如此。
有守夜人抬頭看天，忽然發現，天上的太陽在這一刻，居然變的朦朧不清。
就像是被籠罩上了一層東西。
並且這種朦朧不清的感覺，還在不停地增強。
下一刻，他們就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古怪的朦朧感了。
卻是河面上起了霧，霧氣遮蔽了太陽。
不僅如此，這團霧氣在出現後，就以一種極其反常的速度，在增強、變濃。
短短數息的功夫，河面上籠罩著的霧氣，就已經大到讓人完全看不見太陽，也看不見身邊的人了。
而且這團霧氣，似乎還有遮蔽聲音的作用。
之前船行在河道中，眾人聽到的流水聲、划槳聲，乃至相互之間的交談聲等等，在此刻全都沒有了。
不對，不能說是沒有。
秦少游很快有了新的發現。
聲音應該是被霧氣阻隔了，變的非常小聲，讓人不易辯聽。
這種感覺有點兒像是在地球上，乘坐飛機或者電梯快速起降時，耳朵內外的壓強不平衡，堵塞了咽鼓管，造成的聽力衰退。
如果是這個世界裡的普通人，肯定會被這古怪的一幕給嚇到。
但秦少游他們並沒有如此。
他們不僅沒有被嚇到，還在第一時間，按照記憶中的方向，控制住了兩艘船上的漁夫。
看到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前與身側的秦少游和朱秀才，漁夫先是一懵，緊接著有些慌亂。
他似乎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人，沒有被忽然出現的大霧影響？沒有被忽然出現的失聰嚇到？
朱秀才盯著漁夫，冷笑著質問道：“船家，說吧，這霧是怎麼回事？還有你鍋裡煮著的那幾條鯰魚，是不是用來借陽壽買人命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漁夫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磕磕巴巴，明顯是被道破了心事，慌張不安。
而且看他的樣子，竟是沒有遭到寒氣侵襲，也沒有被怪霧阻礙聽力。
朱秀才冷哼一聲，再要發問，忽然感覺四周的光線一暗。
出現在河面上的霧氣，竟是隔絕了陽光，讓被霧氣籠罩著的這片區域，瞬間陰暗了下來，彷彿黑夜一般。
緊接著，霧氣中傳來了聲音。
初時這些聲音還很小，但很快就變大，嘈雜而響亮。
“果然有問題！”
秦少游沒有慌，略一辯聽，便聽出了這裡面有大水洶湧的聲音，有河堤、房屋被沖塌的聲音。
但更多的，還是驚叫聲、哭喊聲、求救聲……
秦少游立刻明白了，這些應該是發大水那天晚上，出現過的聲音。
不止是聲音……
在陰暗的河水中，還出現了一團團的黑影。
秦少游與守夜人們立即將血氣灌入雙目。
即便光線陰暗，又有水霧遮擋，他們還是看清楚了河水中，離船較近的幾團黑影的模樣。
那是一顆顆的人頭！
所有的人頭，都是披頭散髮，面色青紫，整張臉腫大的不成樣，兩顆眼球凸出，蒼白的沒有一根血絲，嘴唇還往外翻，伸出了一條條烏黑的舌頭……
這些人頭在從河底冒出後，便從四面八方，朝著兩條船湧了過來。
“是水鬼！”
朱秀才的聲音，在秦少游的身側響起。
“找替死鬼的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