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該吃藥了。”
笑容真誠的王娡,端著湯水坐在天子劉啟的身邊,溫言撫慰“吃了藥,就什麼苦惱都沒有了。”
閉著眼睛躺在床榻上的劉啟,冷笑回應“賤人!”
程不識的背叛,李廣的被抓帶來的巨大影響,就是導致宮禁缺乏守備。
等到未央宮衛察覺到不對勁,終於開始抵抗的時候,已然是失去了最為關鍵的地利。
沒有了宮牆的保護,直接面對面的搏殺,尤其是在大量未央宮衛因為王娡等人假借李廣的軍令,被調往他處的時候,失敗是必然的事情。
劉啟本想逃走,可無奈身體病重難行,好不容易被抬出了寢宮,叛軍已然殺至。
被拿下的劉啟又被送回到了床榻上,默默的看著一份接一份的詔書被寫好用印,然後發出去。
最開始的詔書,是詔令城內的南軍各部,以及人數眾多的城戍軍停止抵抗,轉入程不識的麾下聽命。
後面的詔書,就是詔令冊立膠東王為太子,繼承大統。
然後就是詔令文武百官與諸勳貴皇親,皆奉詔迎新君。
最後的詔書,就是收回李雲澤的大將軍之職,責令其返回封國。
聽著那一聲聲加蓋玉璽的聲響,劉啟從開始的暴怒,逐漸轉為平靜。
他知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程度,那自己今天必然是難以倖免,只能是‘駕崩’一條路。
畢竟是天子,哪怕是死,也要維持住自己的威儀。
王娡這兒也不生氣,笑吟吟的將湯藥放在一旁,柔聲開口道“臣妾待陛下一向真誠,可陛下卻是太讓臣妾失望了。”
劉啟閉著眼前一言不發,懶得搭理這個狠毒婦人。
“臣妾竭力侍奉,彘兒聰明伶俐,至純至孝。”王娡的目光不斷變幻“陛下為何要如此對待我們母子?”
劉啟開口了“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害了彘兒。”
“彘兒會成為大漢天子,這是他身為皇子的宿命。”王娡恨恨說道“我是在幫他達成宿命,又豈會害他。”
“劉勝領兵在外,一旦得知長安事,必然會統兵返回。”
睜開眼睛的劉啟,側首看向了王娡,目光之中滿是戲謔之色“等到劉勝歸來,爾等弒君之徒,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王娡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這等事情她自然也是想過的,只是想想就讓她頭皮發麻。
要知道大漢最精銳的北軍,以及長城軍團,此時都是在李雲澤的手中掌握著。
真要是大軍南歸,誰能擋得住?
不過王娡很快調整好心情,微笑回應“陛下說錯了,弒君的可不是我們,而是梁王。”
“嗯?”劉啟微微皺眉“他也參與了?”
“沒錯。”
王娡捂嘴輕笑“他呀,還做著當皇太弟接你的位置的美夢呢,真是個蠢貨。”
劉啟幽幽嘆息“果然是個蠢貨,被爾等利用了當替罪羊而不自知,等到了列祖列宗面前,還得為他維護一二。”
他很清楚的知道,被當做替罪羊的劉武,必然是死定了。
“那又如何?”
劉啟反倒是放開了“你以為這等伎倆能夠騙得過劉勝不成?他可是連匈奴大單于都能擊敗的人,消滅爾等魑魅魍魎不過等閒爾。”
“劉勝!劉勝!!劉勝!!!”
王娡這裡突然爆發,猛然起身尖叫“你為何只知道看著劉勝,不知看看彘兒?彘兒哪裡不如那劉勝,為何這皇位彘兒坐不得!”
看著暴怒的王娡,劉啟突然笑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劉勝如出鞘寶刀,縱橫天下所向無敵。他若是個將軍還好說,可卻是皇子。若不得皇位,必然會有兄弟鬩牆之事。彘兒.年幼。”
劉彘年紀小,劉勝卻是光芒萬丈。
若是立劉彘,他是駕馭不了的,結果必然是再來一次七王之亂。
對於劉啟來說,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而且,在劉勝已經展現出足夠的才華的時候,劉彘還是個孩子。
不是劉啟不願意給劉彘機會,而是沒辦法,沒得選擇。
他得求穩!
王娡這邊胸膛起伏不定,明顯是被氣的不輕。
她咬牙切齒的哼哼“你們都瞧不起彘兒,那就都去死好了!”
轉頭看向不遠處伏案寫詔書的門客,王娡大喊著“立刻寫一封詔書,就寫天子賜死劉勝!速速送往太原郡去!”
門客的手抖了下,下意識的想要勸說幾句。
畢竟這等直接短刀相接的做法太沖動,後果非常嚴重。
一點劉勝不從,立馬就是開戰的局面。
還是之前商議的那般,先行解除其兵權,驅趕其回到封國,等穩固了劉彘的帝位之後再慢慢泡製,最終滅之最為妥當。
可門客對上了王娡那略顯扭曲的猙獰面孔,卻是沒敢把話說出來。
等到門客伏案急匆匆的寫著詔書,王娡這才略顯得意的轉首回來看著劉啟。
妒忌使人瘋狂,讓王娡模糊了眼神,看不清楚此時的形式。
‘蠢貨~~~劉勝可不是扶蘇!’
劉啟本想說‘劉勝殺伐果決,絕非扶蘇那般一道偽詔就能取其性命的蠢貨。’
可轉念一想,我為什麼要提醒你?
直接把路給斷了,那劉勝必然立刻南下長安。
到時候這些叛逆賊子,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劉啟看向王娡的目光意味深長‘朕在下邊等著你們!’
他對劉勝非常有信心,不單單是個人能力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此時大漢大部分的兵馬,尤其是精銳兵馬都在皇子勝的手中。
被其帶走的北軍主力,以及長城軍團都聽他的。
挾剛剛大勝匈奴大單于的諾大威望,哪裡是區區一份詔書就能解決的。
就算是皇子勝傻到想要學扶蘇,可他身邊那些熟讀史書的幕僚與軍將校尉們,卻是絕對不會允許他這麼做。
因為那些人很清楚的知道,若是劉勝真的做了扶蘇,那他們這些人的下場,必然會比蒙恬更加悽慘。
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那兒,誰也不會重蹈覆轍。
王娡這個瘋子,簡直不知所謂。
詔書很快寫完,王娡上前拿起玉璽,重重的蓋了上去。
她非常享受蓋玉璽時候的舒爽感覺,那是一種讓人沉迷的快樂。
方寸之間,可決天下事,可定天下人!
這就是權勢的魅力,也是王娡不惜拿整個家族作為賭注,也要搏命一把的緣由。
她成了太后的話,就能擁有之前竇太后的權勢了。
詔書被迅速送了出去,王娡的目光一直跟著詔書,直到消失在了寢宮的門外。
彷彿是看到一把利刃飛出去,飛到太原郡那兒將李雲澤的首級給斬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王娡這才收回激盪的心神,轉首看向了躺在床榻上的天子。
該送天子上路了,畢竟有不少接到訊息的百官,已經開始準備哭喪的事宜。
正要說話的時候,寢宮外卻是傳來一陣吵嚷聲響,很快劉武就闖了進來。
劉武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黑著臉詢問王娡“本王聽說,是要扶劉彘上位繼承大統?這可跟咱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王娡露出笑容,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床榻上躺著的劉啟,突然大笑起來。
“我的好弟弟,你可真是有夠蠢的。”
這話說的劉武面色難看的很,不過卻是強忍著沒有說話。
“你還不明白嗎?他們只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你是他們扶持彘兒上位的墊腳石,用過了就直接丟掉。哦,倒也不是丟掉,還可以揹負上謀害君王的罪名!”
劉武終究不是愚蠢到家,聽聞劉啟的話語,再想想王娡她們做的事情,終於是神色鉅變。
他憤怒的伸手指著王娡“你們.”
‘噗!’
一把銳利的利刃從劉武的身後刺入,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
劉武艱難的轉過頭,見著的是面色猙獰的程不識。
程不識猛然抽出利刃,大聲高呼“梁王劉武,謀逆行刺天子,當誅!”
說罷,程不識揮舞著利刃,帶著麾下兵馬去剿殺劉武的人。
看著弟弟倒在了血泊之中,劉啟的目光之中滿是哀色。
自己的這個弟弟爭了一輩子,未曾想卻是落得個如此下場,真是可悲可嘆。
王娡低頭冷冷的看了眼死不瞑目的劉武,輕啐一口。
她轉身走向了床榻,端起一旁的湯碗,柔聲囑咐天子劉啟“陛下,該喝藥了。”
這一夜,長安城火光處處,廝殺聲響徹城內。
無數人瑟瑟發抖,無數人持刀著甲守護著家宅,焦急的等待著天亮。
待到天亮之後,驚雷般的訊息傳遍了長安城。
梁王劉武謀逆作亂,天子駕崩,太后氣絕!
天子臨終之前傳遺詔,冊立膠東王劉彘為太子,繼承大統。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都是宛如驚雷一般天雷滾滾。
聰明人自然是能夠察覺到內裡的別樣氣息,可絕大部分人卻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不願參與其中。
因為像是這等大潮之下,貿然闖進去的,基本上是連個全屍都留不下。
周亞夫統領百官,安排各種流程。
而程不識,卻是被命為車騎將軍,重整長安城內外的兵馬。
他將城戍軍全員整編,重整為了北軍,派遣從定襄郡帶來的心腹兵馬接管兵權。
再將南軍各部集結起來,以天子的名義重整一番,同樣是安插定襄郡帶來的人馬,試圖將兵權都掌控在自己的手裡。
一時之間,長安城內風雲激盪,變幻莫測。
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此時還在太原郡的皇子勝。
太原郡,原代王王宮內。
接到緊急通知的諸幕僚將軍校尉們,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大家交頭接耳,不知道大王為何將大家如此急切的給召集起來,難道是匈奴人又來了?
等了好一會,李雲澤才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介紹了下跟著過來的劇孟。
“丞相命劇孟帶來了一個訊息。”李雲澤示意劇孟“說吧。”
“喏。”
劇孟先是向著李雲澤行禮,然後環顧四周眾人,深吸口氣說道。
“天子,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