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不散空氣之中的燥熱,熱浪蒸的人實在是睡不著覺。
待在應天府皇宮的時候,李雲澤可以吹空調。
可安營紮寨身在軍中,卻是不能這麼幹。
不是做不到,而是會影響到軍心士氣。
封建時代的軍隊基本山都是文盲,他們可不懂什麼理想什麼責任,軍紀差的時候比土匪還土匪。
古代大將在軍中與軍士們同吃同睡,不是因為他們享受不了更好的,而是深知這些莽夫們不患寡而患不均。
李雲澤懂得這一點,所以為了維持軍心也只能是扛著。
頂多在帳篷裡用個電池小風扇。
風扇吹出來的月人還是熱風,後面實在是熱的受不了,乾脆出了帳篷在外面閒逛一會消消暑。
看著跟上來守護在身後的曹變蛟,李雲澤微微一笑“曹卿家無需如此,早些歇息就是。”
“臣身負萬歲宿衛之責,不敢輕離半步。”
“盡忠職守之心,朕瞭解。”李雲澤讚許點頭“那就陪朕走走。”
之所以對曹變蛟如此和顏悅色,不完全是因為此人有忠心,對決韃虜的時候關寧軍陣前轉進,而他卻是死戰殉國。
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封建時代的軍士們只懂得遵守命令,一層層的向上之下,最終所謂的兵權是落入各個軍頭手中的。
皇帝想要掌控軍隊,其實就是要掌控這些真正掌握了兵權的軍頭們。
這一點,哪怕是李雲澤也沒辦法做出什麼改變。
只能是挑選足夠好的軍頭,然後加以籠絡罷了。
“軍中賞賜補貼,可曾發下?”
“回萬歲,本月的均已發放至將士手中。軍中上下,無不對陛下感恩戴德。”
籠絡封建時代的軍隊,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好處要給夠。
同樣是大明的兵馬,在大明的時候一觸即潰,屢戰屢敗。
可轉身投靠了韃虜,立馬變的戰鬥力驚人起來。
原因沒那麼複雜,不是韃虜有什麼大氣運,而是明軍將士們在大明的時候活的不如狗,投靠韃虜之後卻是都被餵飽了。
又不是軍事科技上存在代差,決定勝負的依舊是軍士們是否敢戰,願死戰。
也就經常說計程車氣。
對這一點非常明白的李雲澤,自從下江南開始就給龍驤軍提供出差補貼,也就雙倍軍餉外加額外的物資獎勵。每月一發,從不拖欠。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下江南之後無論是對誰下手,都能無往而不利,龍驤軍也都是願意出死力。
就是因為他籠絡住了大小曹,也餵飽了龍驤軍。
真以為拿著皇帝的大義就能想滅誰就滅誰了?
好處不到位,誰給你幹活。
說話閒聊間,遠處的夜幕之下,逐漸騰起了大團火光。
隱隱約約之間,甚至還能聽到順著晚風吹過來的慘叫哀嚎聲響。
“別緊張。”李雲澤安撫住神色緊張的曹變蛟“派人去看看。”
數十騎軍中探馬夜不收,當即出營直奔火光而去。
一刻多鐘之後,就有快馬飛奔來報。
“是一群道士正在圍攻寺廟!”
此言一出,李雲澤當即恍然。
江南的各處寺廟,那是賊有錢有田。
實際上歷史上的諸多朝代裡,佛門一向都是極為富裕,甚至富裕到了數次被開展大規模的三武咩佛。
李雲澤這裡也不例外。
只不過他是借了道門之手,明面上給予大義支援,暗地裡提供兵器甲冑情報物資銀兩罷了。
“原來如此。”李雲澤點頭示意“都叫回來休息,不過是方外之人的探討辯論,我等無需多管。”
夜不收都聽傻了。
刀槍劍戟都用上了,甚至還有道士穿著鐵甲到處砍光頭的。
就連山門寺廟都被一把火燒掉了,居然只是在探討辯論?
曹變蛟一個眼神瞪過去,回過神來的夜不收當即領命,翻身上馬去把同伴們都給叫回來。
“行了,各自休息去吧。”
神色輕鬆的李雲澤,揹著手轉回自己的帳篷去。
道門遇上了這種難得的好機會,江南各地的寺廟可算是倒了大黴了。
第二天一早,天光放亮。
吃過早飯的御駕,繼續動身啟程。
路過那處只剩殘垣斷壁與黑煙的廟宇的時候,李雲澤宛如瞎眼了一般什麼都看不到,直接策馬而過。
如果有什麼想說的話,那就是活該!
雖說各地藩王們已經陸續抵達的應天府,可他並沒有直接忙著趕回去,而是先行趕往了松江府。
在武清鈔關截住的松江徐家的船,到現在也該有個了斷了。
而且這是一個很好的由頭,對那些掌握著大量田地的大地主們動手的由頭。
血盟案牽扯了許多的江南大地主,收繳的田地數以百萬畝計。
可對於李雲澤來說,這還遠遠不夠,他需要更多的田地來分田安撫那些無田的百姓們。
這個時代的大明真的是奇葩到了極點,全天下百分之九十的百姓,居然沒有屬於自己的田地。大部分人都成為了大地主與宗室勳貴們的佃戶。
剩下的那些有田地的百姓們,則是要承擔起恐怖的賦稅壓榨。
這種情況下之下,各地流寇四起那是天經地義。
在北上解決邊軍與韃虜問題之前,他一定要把後方的這些矛盾解決,或者說是至少暫時壓制下去。
絕對不能出現歷史上的那種,流寇扛不住的時候,韃虜來打。韃虜被攻打的時候,流寇復起的兩線作戰的局面。
許多小說裡都說,韃虜能得天下是因為有大氣運在身。
而在李雲澤看來,哪有什麼狗屁的大氣運,純粹就是大明自己爛的太厲害。
互相比爛的情況下,所作所為比對手更爛罷了。
松江府的治所在華亭縣,而到了華亭縣不能不提的一個家族就是,華亭徐家。
華亭縣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田地,都集中在徐家的手中,而徐家也被稱之為徐華亭。
算上其他地方的田地,徐家擁有的田畝總數在驚人的四十萬畝以上!
僅僅只是一個家族而已,就擁有如此之多不交稅的田地,全天下還有無數個徐家。
大軍停在了華亭縣外安營紮寨,李雲澤則是帶著一眾錦衣衛,隨行太監與一隊龍驤軍入城。
城門稅丁迎來送往的有眼力勁,見到來人駿馬鐵甲的壓根不敢阻攔,跟鵪鶉似的躲起來。
遇上彪悍的,撞死都找不到地方說理去。
進城之後李雲澤就下了馬,牽著馬前行。
今天恰好是個趕集的日子,街上到處都是十里八鄉來趕集的百姓。
策馬馳騁之下撞翻了人家的攤子,踩爛了人家菜什麼的可不行。
他對地主士紳勳貴們夠狠,卻絕對不會欺辱百姓。
大明的百姓們已經過的夠苦的了。
街上的百姓們氣色還行,各式鄉土特產也不少。
江南之地是真的物寶天華,連年大旱之下還能維持住一定的生活水準。
相比之下,陝西那邊就真的是地獄了。
心中想著孫傳庭那兒進展如何,幾個月都沒發奏章過來是幾個意思的時候,李雲澤被前方的喧譁聲驚醒。
幾個衣著華貴的小年輕,帶著一群狐假虎威的僕役,正在四處惹事生非。
看到有賣瓜果的,上去直接拿起來就吃。
不給錢不說,吃完還說不好吃,直接一腳就將人家的攤位掀了。
但凡是有些許不滿的,僕役們就撲過去一通暴打。
看到誰家大姑娘小媳婦好看些,就圍攏上去各種調戲。
或者乾脆就是看誰不順眼,又或者只是單純的為了宣洩心中的惡,打人掀攤怎麼壞怎麼來。
街上眾人明顯知道來人身份,紛紛退散唯恐避之不及。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李雲澤也是笑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橫行鄉里,欺男霸女啊。”
華亭是松江府治所所在,今天又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也是有衙役的。
可這些衙役們非但沒有上前阻止這幫鬧事的街溜子,反倒是笑容可掬的去討喜。
這背後的故事,自然是不用多說。
等到一眾街溜子來到李雲澤等人面前,打量著眼前的諸多甲士,沒見過什麼市面的街溜子大言不慚“爾等是鎮海衛的還是金山衛的?華亭徐家的公子在此,還不速速滾開!”
松江府也是有衛所的,北邊是鎮海衛,南邊是金山衛。
甚至就連城外不遠處的青村鹽場,都設定了一個青村堡。
當然了,與大明所有的衛所一樣,都是毫無戰鬥力可言。
李雲澤自然不會去搭理街溜子,轉頭囑咐駱養性“打斷他們的五肢。”
街溜子們最可惡,對待他們不需要有絲毫的心慈手軟。
“遵旨。”
還沒來得及被東林黨所籠絡成自己人的駱養性,此時對李雲澤的忠誠度極高。
行禮之後當即帶著錦衣衛們衝了過去親自動手。
淒厲的慘叫聲之中,終於有人看清楚了錦衣衛身上的衣服。
“是錦衣衛?!”
“跑什麼。”李雲澤向著那些悄悄貼著牆根想要溜走的衙役招呼“過來。”
衙役們頭皮發麻,卻是不敢不尊。
雖然李雲澤沒打出大纛,也沒穿龍袍。
可身邊有錦衣衛還有甲士,必然是個大人物。
他們不知該如何稱呼,乾脆就是不斷行禮就是了。
“起來吧。拖著這些狗東西帶路去徐家。徐華亭的徐家。”見慣了大明是如何的擺爛,李雲澤現在是真的不生氣,犯不著為這些傢伙生氣,氣大傷身虧的是自己。
史書有言‘華亭徐家子弟家奴暴橫閭里,一方病之,如坐水火’。
這絕對不是野史,說的是實話。
徐家那諾大而又精緻的家宅之中,當代徐家家主徐本高,正在宴客。
“少宗伯(禮部侍郎雅稱,禮部尚書稱大宗伯)。”容貌俊朗的徐本高,笑吟吟的端起了酒杯“且飲此杯。”
那邊的周道登微笑點頭,端起酒杯示意之後一飲而盡。
“好酒。”
周道登身後一眉眼如畫,傾城之姿的婢女上前為其斟滿。
哪怕是見慣了美人兒的徐元高,也是頻頻打量好奇詢問“少宗伯哪裡尋裡如此絕色?”
“此婢名喚楊愛,明慧好學懂吟詩作賦。”周道登捋須自誇“尤好辛稼軒,實乃難得。”
兩人說笑之間,卻是看到徐府的僕役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
徐元高面色一沉,如此沒有家教,豈不是在貴客面前丟盡了臉面。
沒等他喝問,那邊僕役就已經是帶著哭腔的大喊“老爺,壞事了!有官兵闖入府中!”
“什麼?!”
徐元高拍案而起“哪裡來的官兵,如此大膽?”
“你說誰大膽呢?”
穿著甲冑的李雲澤,大步走了進來。
目光如電看著徐元高“你就是徐家家主?朕今天來就是想要問問你,你們徐家憑什麼能有四十萬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