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秦少游早在進京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回答。
他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回答道：“臣不敢欺瞞陛下，臣只是在代天地、代朝廷行封神之舉而已……”
這一番話還沒有講完，就被雙眼冒光的建武帝，迫不及待地打斷：“也就是說，你真的能夠封神？”
“是。臣在此之前，確實代天地與朝廷，敕封了三位神靈。”
“三位？除了城隍和水伯之外，還有誰？”
建武帝愕然一愣，他掌握的情況，明顯是慢了一步。
不過很快，他的臉上又露出了喜色。
如果秦少游一次兩次封神成功，還能用偶然和巧合來解釋，那麼三番四次呢，這可不是偶然與巧合就能說得通的。
“還有一位，是這次隨我一同進京的滾山君，他被敕封成了山神。”
秦少游沒有隱瞞滾山君的事。
雖然建武帝暫時不清楚滾山君被封作了山神，可是戚龍飛與六姐麾下的守夜人，都是知曉此事的。
要不了多久，這個訊息就會傳到建武帝的耳朵裡。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撒了謊，有所隱瞞，等到那個時候，很可能會惹得建武帝懷疑。
不……甚至不用等到那個時候。
秦少游在偷偷抬頭的剎那，發現建武帝的手中多了一隻血色珊瑚。
那不是普通的玩物，而是一件靈異物品，極有可能就是用來辨別真假話的。
“滾山君？”
建武帝微微皺眉，看了眼忙著給丹爐扇風的太監。
那太監急忙湊到他的耳邊，小聲的低語了幾句。
建武帝眉頭舒展，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噢，原來就是跟在你身邊的那頭食鐵獸？沒想到，一頭畜生，竟然也能被封神。”
建武帝冷哼了一聲，話裡的酸味，濃的燻人。
羨慕嫉妒過後，建武帝又道：“秦千戶，朕問你，什麼樣的人，才能夠被敕封成神？”
秦少游據實相告：“想要受封成神，首先需要得到天地的認可。”
建武帝眉頭微挑，追問道：“如何才能得到天地認可？”
“回稟陛下，據臣的觀察和推測，想要得到天地認可，無非是行善積德四個字。只要善德積累夠了，百姓認可與愛戴多了，自然就能透過天地的認可。”
這番話，多少有點打建武帝的臉。
因為他這些年裡的行徑，與行善積德，根本就是背道而馳。
但是秦少游知道，建武帝在召見他之前，肯定是早就暗中派輯事廠的番子去調查過了蔡桂忠和李二郎成神的原委。
更不要說在他的手中，還握有能夠測謊的靈異物品。
在這個時候撒謊，肯定會惹他懷疑，還不如講實話，打他臉。
聽了秦少游的話，建武帝並沒有動怒，只是微微點頭，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果然如此。”
隨後他便陷入了沉默。
登仙殿裡面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壓抑。
殿裡面的太監們全都低下了頭，大氣不敢出一口。
秦少游則趁機偷偷的觀察四周，收集情報。
同時他也忍不住在心裡面琢磨：建武帝這是後悔了嗎？
思來想去，秦少游覺得，建武帝多半是不會後悔的。
或者說，建武帝根本就不認為他做的那些事情有錯。
在建武帝看來，他是一國之君，有權掌控萬民的生死。讓百姓成為他登仙的階梯，根本就是這些屁民的福分！
建武帝陷入沉默，多半不是在後悔反省，更可能是在琢磨這件事情，有沒有空子可鑽。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種事，不僅官僚體系裡面的人很擅長，他這個做皇帝的同樣不陌生。
更不要說，欺天誑地的事情，他又不是沒有做過。
而且在建武帝看來，百姓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愚弄的物件。
既然天地的認可，跟百姓的認可掛上了鉤，那麼這個事情，就不是沒有辦法操作一二……
就算他建武帝再怎麼不務朝政，再怎麼荒淫無道，只要將輿論炒起來，依舊能讓百姓認為他是一代明君。
至於亂政亟行，橫徵暴斂，乃是朝堂裡面有壞人，矇蔽了他這位聖君，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得不說，秦少游對於建武帝的判斷十分準確，他此刻的心中，還真就是這樣想的。
甚至在這短暫的沉默裡，建武帝已經想好了一套鑽空子的方案，打算稍後就讓輯事廠的人先去散播訊息，扭轉他濫徵修行綱的負面形象，再來一步步的打造聖君的金身。
一旦仙書這邊沒法讓他成仙，就可以讓自己香火成神。
在關係到長生成仙的事情上，建武帝的思維，往往能夠轉的非常快。
終於，令人壓抑的沉默被打破。
建武帝再度開口，卻是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們在進京的路上，遭遇了邪神降臨？”
“是。”
秦少游把遭遇大眼珠子的經歷，向建武帝做了講述，只是瞞下了徐涭的往事，以及他進京的目的。
隱瞞不是撒謊，建武帝手中的血色珊瑚並無反應。
建武帝聽完後，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秦少游，恨不得將他剖開。
片刻後，建武帝才道：“輯事廠的人說，徐涭這次上京，除了修行綱外，還準備了一樣寶貝要進獻給我，你可知道此事？”
秦少游裝出了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連忙匍匐在地，為自己叫屈：
“臣幸得祖師爺保佑，方才從邪神的眼前撿回一條命，但徐涭卻是當場身死。臣連他的姓名，都是從商隊夥計的口中問出來的。那些人，臣都給抓了回去，可是剛剛才審了一兩個，就被輯事廠把人給要走了……”
秦少游並沒有在他的回答中，明確表示自己不知情。
但是在【巧舌】的作用下，無論是建武帝，還是伺候在登仙殿裡的太監，又或者是那些藏在暗處的大內高手，全都遭到暗示，覺得秦少游就是在否認他知情。
建武帝一邊聽著秦少游的【巧舌】辯解，一邊盯著手中把玩的血色珊瑚，見它沒有示警，微微點頭，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血色珊瑚當然不會有反應，因為秦少游確實沒有撒謊。
他只是利用巧舌，讓包括建武帝在內的人，自行腦補出了他不知情而已。
這一番話，是秦少游早就想好了的說辭。
在過去的日子裡，秦少游用諦聽角測試過無數次，也改進過無數次。
這是最佳的版本，足以瞞過任何測謊的靈異物品。
收起血色珊瑚，建武帝道出了對秦少游的安排：
“你去一趟江南，給我查清楚徐涭信奉的邪神到底是什麼來歷。等你回來後，青塘那邊的功績也差不多核實清楚了，再一起論功行賞。”
“臣領旨！”
秦少游躬身領命。
對於這個命令，秦少游多少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委。
建武帝最近，多半是從仙書中有了收穫，打算做進一步的成神之舉，怕秦少游留在京城惹事生礙，乾脆找個差事將他踢出京去。
誰讓他還沒進京就惹出了邪神，剛進京就打了輯事廠的人呢？
要不是看他有用，只怕建武帝都想要把他幹掉，摘心挖肺用來煉丹了。
京城之中，絕不允許有這麼能惹事的人存在！
不過這個安排，正合秦少游的意。
他正頭疼要怎麼為摧毀仙書製造不在場的證明，建武帝就主動地給他送上了一個好機會。
這份體貼，都快要趕上秋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