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廚房把小燉盅拿出來，排骨湯那份，棶棶不吃西紅柿。”
本是不起眼的一句，陳禕頔繼續給魏棶夾著菜，主位上的魏家老爺子卻“啪”地拍了快子。
“換什麼換！東西新鮮還營養怎麼就不能吃了？”
魏增海低下頭子嘆了口氣，張嬸迅速將魏棶眼前的湯收走，輕聲道，“老爺子，是我弄錯了，您多擔待。”
老爺子在外被人吹捧慣了，回家也要端著一家之主的派頭，他本就見不得兒子把孫女寵成這樣，平常眼不見為淨也就算了，這會兒人就在他眼皮底下，看不慣了肯定要出言訓斥。
“一輩子沒吃過苦，都不知道什麼叫過日子，我們老魏家的人都豁達大度，真不知道誰慣得你那麼多毛病！”
魏棶：“……”哦豁！要完。
魏棶條件反射瞄向陳禕頔，果然，只見陳禕頔慢條斯理地放下匙羹，拿起手邊的毛巾擦了擦嘴，懶懶道：“我慣的，怎麼？”
陳禕頔還想說些什麼，魏棶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腿，一把摁住他的手，幅度很小地搖著頭跟他示意。
陳禕頔忍住了，但魏增海沒忍住：“爸，棶棶只是有忌口而已，這怎麼就算慣著她了？”
“這怎麼不算？一個丫頭片子，嬌生慣養個什麼勁？”老爺子看著坐在魏棶身邊一左一右兩個護法，一個理直氣壯一個肆意輕狂，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慈母敗兒，慈父亦敗女！你再寵著她有什麼用？都20歲的人了，嫁出去就不是咱們家的人……20多歲了還沒個長進，你不慣著她，她能變成現在這樣？”
“還找了這麼個不靠譜的男朋友。”這一句他雖是小聲咕噥出來的，但餐桌不大，大家都能聽到。
陳禕頔被魏棶死死摁住，要不然恐怕他早把桌子掀了。
“您倒是說說他們怎麼了？”魏增海哼笑道，“我女兒頂流畫師藝術家，我女婿主業配音演員、副業才是公司執行副總，說出去我都倍有面子！”
事實證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場面在魏家只能維持半小時，現在已經開始劍拔弩張。
“有面子？”老爺子也氣惱了，“子承父業一脈相襲，那才叫有面子！你再看看你！把公司合併不說，還把家業交給外人，你是沒兒子，但我魏家有孫子。把家業交給外姓女婿，都不願意傳給阿彬，我看我們老魏家遲早要敗在你手裡！”
“你們老魏家？當年要不是棶棶媽媽下嫁給我，我在棶棶外祖父的扶持下飛快擴張事業版圖，最後甚至在您的逼迫下吞鯨蠶食侵佔了秦家的產業……爸，沒有棶棶這個孫女，您以為您還能住別墅？還能這般威風？”魏增海說完這話，眼眶泛著紅手忍不住發抖。
“哼！我承認我們家欠秦家的，但魏增海你要知道你不欠你閨女什麼，她打孃胎裡帶出來的那病花了咱們家多少錢你心裡沒數麼？她就是個賠錢貨——”
老爺子說到這兒，魏彬勐地一摔快子，飯菜的湯汁瞬間飛濺起來，老爺子勐地一梗，接不下去了。
魏彬強忍著怒意，看著陳禕頔說：“帶我妹出去一下。”
陳禕頔攥著拳頭蹭地起身，椅子在光潔的地板上滑出了刺耳的“滋啦”一聲。
等陳禕頔帶著魏棶出去後，魏彬眉頭依舊緊蹙。
“我妹長這麼大，爺爺您管過她麼？她生病您有出過一分錢麼？這會兒倒是懂得算賬了？我告訴您，這個家，就您最沒資格說她！”
老爺子誰也不服，唯獨對魏彬溺愛，就算魏彬指著鼻子罵他，好像也並不無可。
魏楊也放下快子，面露譏誚，涼涼道：“爸，這宅子太老了，你有空安排裝修隊來重新刷刷漆什麼的，這滿屋子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的，讓人喘不過氣還噁心。”
魏楊和魏棶不愧是親姐妹，她們倆那嘲諷臉簡直如出一轍。
老爺子被她氣得差點一個倒仰。
冷眼旁觀這場因自己而起的戰火，魏棶挺麻木的。
老爺子也不知怎麼想的，明明她全程一聲不吭，卻還是讓老爺子看不順眼，這戰場一旦鋪開，就別想一時半會能休火，魏棶頓時頭疼得要命，摁著太陽穴坐在門口的臺階上。
“棶棶，我能抽個煙麼？”陳禕頔單手插著兜，面無表情地向前方看著。
魏棶頭也沒抬，有氣無力地衝他擺手，“坐下，冷靜會兒。”
以往從魏家這個戰場撤離，她總感覺自己是個無家可歸的人，自己賭氣回到徐城的家面對的就是冷鍋冷灶，唯一的活物就是還得指望自己投餵的魚缸裡的魚。
可是現在不一樣，身邊永遠有一個人，家也早有了一個實質性的概念。
魏棶嘴角不可抑止地往上勾，只要看他一眼，那種身心俱憊就會奇妙地一掃而空。
“我真沒事，早就習慣了，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拳頭，冷靜下來我們再進屋，”魏棶瞄了一眼他垂在身側的手，澹聲道，“不管怎麼說，大伯父一家對我很好，僅僅為了他們，這頓飯也得堅持吃完。”
華燈初上，魏棶拿出手機消磨時間，手機螢幕倒映著陳禕頔稀鬆的神色。
他單手插褲兜，視線從她掉落的一縷黑色髮絲輕輕掃過，不情願地點頭，神色澹澹。
幾分鐘，魏彬滿臉歉意地叫他們進屋，一家子再次整整齊齊圍桌坐席，看起來似模似樣。
魏大伯雖然在當地做小生意，但卻背靠魏增海這座大山，在當地混得如魚得水，所以伯父與伯母的心態與魏彬並不同，魏彬是真心愛護魏棶這個妹妹，而他的父母僅僅是以為不想得罪魏增海而刻意討好。
大伯為了打破餐桌尷尬的氣氛，連連誇道，“這棶棶找了個好男朋友，往後你們幾兄妹要像我和你爸這樣，互相扶持互相幫襯。”
說完大伯跟伯母使了個眼色，伯母立刻起身拿出三個紅包，走到陳禕頔魏棶魏楊三人面前，“你們過年都挺忙的也沒回家，給你們補上紅包。”
魏楊推搡幾句直接拿了，魏棶一直在強調自己成年了不能再收長輩的壓歲錢，只有陳禕頔不動如山地坐著也不發一言。
陳老爺子見狀翻了個白眼，也愈發看不上‘孫女婿’這般作態，“怎麼著，是嫌紅包不夠大？你大伯父可不如你們家有錢。”
陳禕頔：“……”老頭兒，我願稱你為陰陽怪氣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