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匪橫行,然縣中無可用之兵,兵甲破損已久,多有潰爛,士兵糧餉欠發已久,苦無戰心...”
“...乃至縣周處處盜賊橫行、民不聊生,商人聞之無不遠避,京鳳之驛路,年久失修,於數百里間,破敗處處,甲第無相望,
行商寧繞道而行,亦不願在此落腳,可謂苦矣,城中商戶處處破敗,糧價飛漲,售糧商戶卻禁閉大門,不見其蹤...”
唸到這裡,蘇謹忽然想起什麼:“對了,姓王的那混賬今年的稅交了沒有?”
蘇根生微微一笑:“交了,自從去年你狠狠收拾了他一頓,讓他賠了十數萬錢後,他現在可是老老實實的納稅,今年還是咱們鳳陽縣的納糧大戶呢,今兒個才命人把錦旗給他送去。”
想想自己親筆提的‘納糧先鋒’幾個爬爬字,蘇謹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也不知那姓王的敢不敢掛出來。
“行了,大概就這麼多了,乖侄子你瞧著再給潤色一下,叔叔我先去睡覺啦!”
“桃紅,桃紅,冰盆給老爺置好了沒有?”
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回老爺的話,按老爺的吩咐,冰盆一炷香前就放到您臥房了。”
“得嘞~~我去也!”
留下一臉苦笑,連夜改著奏摺的蘇根生,蘇謹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己的臥房。
坐在寬大的書桌旁,隨手從上鎖的抽屜裡取出一本書,搖頭晃腦的看了起來。
明亮的燭火照在書的封面上,‘軍地兩用人才之友’幾個字被照的陰晴不定。
裝模作樣地瞅了幾眼,蘇謹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蹲下身將冰盆搬到一個離床更近的位置,隨手將外衣解下扔在一旁,懶洋洋地躺到了床上。
“哎,沒想到一轉眼都來了三年了,可這該死的系統怎麼還是那個鳥樣子?”
蘇謹本是二十一世紀第三個十年的一個普通人,普通的學業、普通的工作、普通的生活、普通的婚姻。
哦,婚姻並不算普通。
他是在洞房花燭夜最開心的那一刻,不知是因為太興奮了,還是因為酒喝多了,莫名其妙的就來到了這裡。
來到了一個和他一樣‘普通’的進士,一個普通的窮縣縣令的身上。
前身也叫蘇謹,還有個挺好聽的字——慎之,意味著行事必須謹慎。
可就是不知道,這麼一個處處小心,行事謹慎的傢伙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隨手觸控著左手無名指,那處隱約帶著淡淡痕跡的紋身,蘇謹意識陡然一晃,又回到了那個這三年來他無比熟悉,卻沒有絲毫變化的地方。
蘇謹不知道這算不算他的‘穿越福利’,是不是穿越移民必備的金手指,他只知道第一次發現這個‘系統’的時候,就是這個鳥樣子。
與其說他是系統,倒不如說是個倉庫,但目前唯獨對蘇謹開放的,只有一間類似於辦公室的房間。
倉庫的內部,四周有幾道緊緊關閉著的大門,這些年蘇謹想盡了任何辦法也打不開,只能泱泱放棄。
唯一收穫的,就是當時在辦公室桌面上擺著的這幾本書、
《赤腳醫生手冊》、《軍地兩用人才之友》、《民兵軍事修煉手冊》。
以及一本《教員語錄》。。。
靠著這幾本書,蘇謹勉強用三年的時間打造出了一個不太一樣的鳳陽縣。
只可惜,本以為能繼續解鎖新的倉庫,但這三年來倉庫毫無變化,讓蘇謹懷疑那幾個門壓根就是擺設。
從倉庫中退出,蘇謹悠悠地閉上了雙眼:“算了,算了,為今之計還是先想辦法苟過這幾年再說,至少朱棣上位之前自己可不能作死...
不過話說回來,杜知府這個月的份子,可得趕緊差人送過去了,咱還指著他替自己隱瞞一二呢...”
想著這些煩心事,蘇謹沉沉的睡去,不知道夢裡是不是回到了自己的那個時代,嘴角慢慢噙起一絲微笑。
不久之後屋內鼾聲四起,他的眼淚不爭氣的從嘴角流了下來。
“唔唔,老婆,你別急嘛,待為夫先熱個身...”
這是一個沒有被光汙染的時代,漆黑的夜空中繁星點點,照耀著熟睡中的蘇謹,同時也照耀著南京皇宮中那位不幸的老人。
朱元璋冷著臉,多年的帝王習慣,已經讓人從表情上看不出他的任何心情,但是眼底不時流露出的一絲悲慼,映照著他此時悲涼的心情。
他最愛的兒子,自己心中大明帝國最好的繼承人,就這麼永遠離開了自己。
他才三十七歲啊,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怎麼就這麼走了。
朱元璋有時候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替他死去,想必也是心甘情願的吧?
但這一切隨著朱標離開,都不過是設想罷了,目前擺在朱元璋面前的還有一個難題——下一任大明的繼承人應該選誰?
橚兒?棣兒?
還是...
朱元璋忍不住蹙了蹙眉,用手指摩挲著愈發難過的額頭:“來人。”
“皇爺,奴婢在”,一個五十歲許的老太監匆匆從殿門口小步跑進來:“皇爺,您有什麼吩咐?”
朱元璋瞧了一眼,認得是近侍馬忠良,緩緩開口問道:“炆兒最近怎麼樣?”
馬忠良想了想,低聲答道:“回皇爺的話,太子殿下走了以後,二爺日夜悲哭,這些日子才稍好了些,今日早早的就歇下了。”
朱元璋不置可否,忽然想到了什麼:“熥兒他們呢?”
“三爺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場,御醫們給調理了一番,倒是沒有大礙。”
朱元璋微微點頭,心裡對朱允熥有些愧疚。
長孫朱雄英早夭,太子妃常氏產下朱允熥後就病逝,可憐這個沒了孃的孩子從小被呂氏帶大。
朱雄英夭折後,本來他才是真正的嫡孫,但後來太子妃之位不能閒置,朱標將呂氏扶正,老二朱允炆反而成了嫡長孫。
雖然自己更看好朱允炆,但是朝中淮西武勳和浙東文官一直吵嚷不休。
淮西武勳認為朱允熥才是真正的嫡孫,而浙東文官則認為朱允炆才是正統。
但朱元璋在意的,卻不是他倆的出身,而是他們的身後。
朱允熥的生母,原朱標太子妃常氏,是常遇春的長女,他身後的外戚關係更是錯綜複雜,舅舅常升、常茂,舅姥爺藍玉...
忍不住再次揉了揉眉頭,朱元璋似乎下定了決心。
“若是讓熥兒上位,這大明江山最後到底是我朱家的,還是他們的?”
想想朱允熥那唯唯諾諾的性子,朱元璋更是不喜。
雖然他也知道朱允熥出生即喪母,從小被呂氏帶大,性子難免懦弱了一點,但再想一想,這其實也算是個好事。
懦弱,即不爭。
“唉,將來給熥兒封個好地界,讓他好好的過完這輩子就是了”。
朱元璋龍目掃過階下,看到馬忠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冷哼了一聲:“有什麼話就給咱說。”
馬忠良訕笑了一下,低聲說道:“回皇爺,郡主前些日子也受了風寒,近日身子好了許多,總是嚷嚷著要見皇爺您呢。”
想起江都郡主朱靈萱,朱元璋的嘴角忍不住抹出一絲笑意。
朱靈萱是朱標的長女,溫文賢淑,性子穩重又莊重,頗有乃父之風,尤得自己喜愛。
“嗯,你去告訴萱兒一聲,說咱忙完這些公務就去瞧她,讓她好好的將養身子。”
“奴婢遵旨。”
批完龍案上的奏摺,朱元璋伸了伸懶腰,瞧著外面的夜色,忽然覺得無比的蕭索和寂寥。
“標兒的魂不知道是去了哪裡,是不是回了祖地去尋他爺爺去了?要不...這幾日咱也抽空回祖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