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衡舉起了右手,示意全軍停止前進,有的兵士看不懂命令,還在往前進,各隊隊長大喝一聲:“停止!”士兵們才停下了腳步,佇列經過這麼一陣,已經顯得有些混亂,高衡回頭看了看,不禁搖搖頭,這幫人真是連後世的初中生都不如,也不怪他們,這時候人的見識水平,能做到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羅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士兵們在隊長的帶領下重新整隊,城頭的督官看見這副架勢,更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雖然這些人穿著安南軍隊的服裝,可是這狀態哪裡像是安南軍隊,從南邊來,最有可能就是鄭光將軍的京兵,可是看看這些人的樣子,佇列都站不整齊,怎麼可能會是精銳。
不過想想自己麾下的四鎮兵,好像也沒好到哪裡去,常備軍好一些,那些臨時徵召的軍戶,平日裡務農習慣了,怎麼看都是農民,把他們拉過來,估計跟他們也就差不多的水平,只是城外憑空出現一支軍隊,不能不讓人有所懷疑。
那快馬衝到了高衡等人面前,打量了一眼這些士兵,開口道:“你們是誰的部下?報上名號?”
隨即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這些士兵,離得遠了還沒看出來什麼端倪,可是到了近處,他猛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這些人,這些人好像根本就不是安南人。畢竟安南雖然在古代曾經隸屬於中原政權,但是因為水土不同、氣候不同,安南人的面板和外貌明顯區別於漢人。
這快馬一眼看去,發現其中很多人的長相跟安南人不同,並且那些人裸露在衣服和鎧甲之外的部分都是傷痕累累,這可不像是訓練時候產生的傷痕。
正在他愣神的時候,陸濤和王奇一左一右走了過去,趁著快馬沒有反應過來,陸濤一把抓住韁繩,王奇拖著他的腿,猛地一拉,將他從馬上拽了下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馬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城頭的督官大叫一聲,“不好!”奇長等人也是神經緊張,士兵們立刻戒備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渾蛋,你們是誰?”快馬被王奇用膝蓋跪壓在地上,艱難抬起頭大喊道。王奇將他的頭盔扔在一邊,啪啪給了他兩個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現在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眼前這幫人應該是來者不善。
“說,你們城裡有多少人馬,說出來給你條活路。”王奇用匕首頂著他的脖子道。快馬不過是個小兵,沒必要白白送死,在死亡的威脅下,立刻說道:“我說,我說,城裡有三奇人馬,為首的是上面派下來的一個督官。”
高衡想了想,三奇人馬也就是六百人,兵馬比我們多不少,高衡對王奇道:“問問這三奇人馬都是什麼人?”
那快馬現在是明白了,這些人說的根本就不是安南話,因為長期管理僑民,所以多多少少他也能聽懂一些,這些人難道說是僑民?可是容不得他多想,畢竟尖刀就抵在脖子上呢。他立刻道:“其中一個奇是常備軍,剩下的都是軍戶。”
吳榮道:“頭兒,他們的軍戶跟咱們的軍戶差不多,平日裡務農,戰爭時期臨時徵召,沒什麼戰鬥力,就是常備軍要小心些,畢竟我們的民夫比他們還不如。”
此時,快馬忽然盯著前方的隊伍,大叫道:“我認得你,我認得你!你是,你是景昭!”原來他看的人正是景昭,景昭在民夫中有一定威望,景氏家族也是個大家族,所以在民夫營中算是名人,看守計程車兵認得他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景昭用安南話道:“既然你認出來,那就留你不得了。”
高衡按住他道:“且慢,此人還有用。”
高衡走到他面前道:“回去帶個話,我們就是你們抓來的僑民,我們的家人都被你們關在裡面,今天我們就是來報仇的,識相的,滾出來受死!”說罷,取出匕首,滋啦一下割下了他的耳朵。
“啊!啊!啊!”快馬殺豬般慘叫起來,鮮血撒了一地。王奇放他起身,戰馬自然是沒收了,快馬跌跌撞撞往城池方向跑。
景昭道:“將軍,你就這麼放他回去了?”
高衡道:“這是激將法,你想想,我們的人戰鬥力不強,雖然這脫縣城池不怎麼樣,可若是敵人固守,我們就麻煩了。我這麼幹,就是主動表明身份,挑釁敵人,試問,如果你是敵軍主將,你會怎麼做?”
景昭想了想道:“一群民夫而已,以前不過是踩在腳下的臭蟲,現在竟然反了,我肯定會立刻出兵,消滅這些民夫。”
高衡道:“這就是了,我們現在不具備攻城能力,唯一獲勝的機會就是讓他們出城野戰,在野戰中擊潰他們。”
景昭張了張嘴,神情明顯有些緊張,二百打六百,對方還有一支常備軍,這能打贏嗎?高衡故作輕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事在人為。”
“混蛋!混蛋!”快馬狼狽地逃回去,稟報了城外的情況,督官氣得暴跳如雷,他萬萬想不到,這群民夫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造反了,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從鄭光的軍營中逃出來的,而且還搞到了一身的裝備,但是他們只有區區兩百人,竟敢挑釁自己,這就已經足夠讓他憤怒了。
憤怒衝昏了頭腦,這群臭蟲,自己一定要將他們千刀萬剮,他也顧不上調查這群人能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大吼道:“出兵,集合人馬,幹掉他們。”
奇長提醒道:“大人,是不是要小心一些。”
督官吼道:“我的命令你聽不見嗎?”
奇長無奈,只能下令全軍出擊,守城的兵丁留下幾十人,集中營中的兵馬也留下幾十人,剩下城內的人馬全軍出動,足足拼湊了五百人的力量,浩浩蕩蕩往城外空地一站,還真有些架勢。
雖然是四鎮兵,武器裝備比京兵差了很多,但是該有的裝備還是有的,高衡用繳獲自鄭光軍中的千里鏡觀察了一下敵軍,敵軍兵力比自己多,看樣子火銃火炮也是俱全,這是場硬仗,獲勝的唯一方法就是看誰更能扛,堅持到最後而不散亂的人就能獲得勝利。
督官騎著馬在隊伍中用千里鏡繼續觀察著敵人的情況,高衡也騎在方才繳獲的戰馬上,雖然他的騎術並不高明,不過在後世的訓練當中,也有騎馬的科目,騎乘沒問題,若是在馬上作戰那就要打個問號了。
高衡粗略地看了下,對方約有五六門各式火炮,一字排開擺在了陣地最前方,其中三門是類似虎蹲炮之類的近戰火炮,還有三門應該和他們差不多,屬於輕型佛郎機。弓箭手隱蔽在後面看不太清楚,前方的火銃隊倒是有數十人,沒有騎兵。
這也是高衡最慶幸的一點,若是敵軍有騎兵,自己這拼湊起來的二百步兵根本不可能是騎兵的對手,一個衝鋒就完了。
那督官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人馬,隊伍還算是馬馬虎虎,後面的軍戶不行,前面的二百常備軍還是可以的,他可以倚仗的就是這些人馬。雙方相隔大約一里地,自己將能動的六門炮都帶出來了,城頭上還有兩門城防炮,若是敵軍離城牆近了,也可以開火支援。不過他有信心,這幫民夫頂什麼用,就憑他們,是不可能接近城牆的。
督官下令道:“炮兵,準備開火。”
咯吱咯吱,木輪碾壓在地面上的聲音有些刺耳,吳榮帶著手下人將拴在火炮上的繩子解開,把毛驢趕到一邊,由士兵們推著火炮來到了隊伍的最前方。按照高衡事先的佈置,士兵們排成了簡單的陣型。
最前面是三門火炮,往後是刀盾兵,刀盾兵後面跟著火銃手和少量的弓箭手,最後是長矛兵,高衡騎著馬立在長矛兵的側翼,指揮全域性戰鬥。對於高衡來說,戰馬的好處就是方便他跑位,雖然他曾經是士官,不過最大職務也就是班長,讓他帶十幾個人作戰他很有經驗,可是一下子帶兩百人作戰,他倒是有些打鼓了。
這跟以前的小部隊作戰完全是不一樣的方式,所以為什麼說白起、韓信這樣的領兵大將都是神人了,真到了戰場上,指揮這麼多人作戰可不是個輕鬆的活。
“哼!一群不知死活的臭蟲,竟然還有火炮,他們能弄明白這些火炮是怎麼使的嗎?”督官皺了皺眉頭,雖然他心中也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這群民夫怎麼會弄到火炮。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軍隊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以開始了。
“開始吧。”督官淡淡道。
“預備,裝填!”一名炮兵隊長從隊伍中跑出,手中的令旗揮舞了兩下,立刻有士兵用手中的木勺在火藥桶裡舀起滿滿一勺火藥,然後伸入炮膛內,將藥粉倒入炮膛,緊接著又有一個士兵拿出一團紙塞入炮膛之內,先前放火藥計程車兵放下木勺後從地上搬起一個跟炮口一樣大小的木質隔板,用通條搗入,將火藥、紙團和木板全部壓實。
緊接著,另一個士兵抱起一斤重的實心彈丸,放入炮膛內,再次用通條壓實,最後由原先的炮手在炮膛正上方的小孔中插入引線,裝填過程就算是完成了。
之所以如此繁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古代的火炮氣密性很差,只能用紙團來進行密封,提高氣密性,隔板是為了給彈丸產生定向的推力。除了佛郎機子母炮可以快速發射以外,不管是重炮還是輕型火炮,都需要這樣的裝填步驟。
可即便是子母炮,也有著巨大的缺點,子母炮的密封性更差,火藥的衝擊波大部分洩露出去,導致射程很近,使用的時候,炮手需要抵近射擊才能發揮威力。
炮彈裝填完畢後,炮手大致瞄準了一下,隊長手中令旗猛然落下,“發射!”
只聽見轟的一聲,一發炮彈從炮口噴射而出,熾熱的彈丸與空氣劇烈摩擦,形成了一道白色的尾焰,在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後,轟的一聲,落在了地面上,濺起大量的泥土。高衡眼睜睜看著炮彈飛過來,他自己感覺倒還好,畢竟經歷了太多戰爭,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像高衡這種老兵,光是聽炮彈的聲音就能大致判斷炮彈的落點,正所謂聲音遠了不用躲,聲音近了躲了也沒用,火炮對老兵來說威懾力不是特別大,老兵在戰場上最怕的是機槍。
但是高衡麾下的這些民夫可就不同了,他們是實打實的新兵,看見炮彈飛過來,下意識的就蹲在了地上,有的人甚至往地上一趴,頭埋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說不出的滑稽。
好在,對方只是試射一發,基本沒什麼準頭,四鎮兵的訓練強度也不怎麼樣,能首發命中就要看運氣了。
炮彈越過了高衡的頭頂,打在了陣型的後方。
督官懊惱道:“混蛋!看看你們打的什麼仗,重新裝填!”安南士兵立刻重新裝填。
這邊,吳榮卻已經做好了準備,雙方都是相同的射擊步驟,但是高衡這邊卻有一個優勢,安南那邊一個炮位是四個士兵,這邊卻是七個士兵。雖然看起來他們這邊人員臃腫了許多,但是每個人只負責一道工序,按照一二三四五進行排序。
第一人裝火藥,第二人放紙團,第三人放隔板,第四人裝彈丸,第五人用通條搗實,第六人插上引線,第七人負責點火,而瞄準的事情就交給了吳榮自己,他在軍中幹過炮兵,深知火炮沒什麼準頭,只能是透過感覺來瞄準。
他豎起大拇指,比劃了一下,其實這是明軍中普遍使用的跳眼法,也是炮兵實戰中最基本的瞄準方法。方法並不難,只要是一個普通計程車兵,腦子不笨,基本上很快就能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