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整個脫縣縣城就沸騰了起來,在即將到來的危機籠罩之下,所有的將領們都不敢怠慢。嗚~,號音響起,這是起床的訊號,可是士兵們睡得很死,也許是這段時間,太多人體力透支得夠嗆,這美美的一覺睡過來,就算是天塌了,他們也不轉醒。
“他孃的,都給老子起來!打仗了!打仗了!”王奇是個火爆脾氣,見到下屬們還都在夢鄉之中,他立刻抄起手中的皮鞭,每進入一個帳篷就是胡亂鞭打一陣。
“打仗了?哪裡,哪裡開打了?”士兵們被這陣勢嚇得一骨碌翻身坐起,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在同伴的幫助下,互相穿戴盔甲。
一個年輕計程車兵和同伴剛走出帳篷,就見到黑壓壓的人群正在往空地上彙集,這時全體士兵都被長官們叫起來了。
高衡穿戴整齊,早就站在了點將臺上,他依舊是一身明盔明甲,手裡提著一杆大槍,腰間插著雁翎刀,背上還背了一杆火繩銃。
“弟兄們,敵軍不日即到,運氣好,也許我們能有個兩三天的緩衝,運氣不好,也許明天他們就到城下。從現在開始,我們一刻鐘也不能怠慢。全軍分成幾批,按照我們的老方法,緊急訓練。”高衡高喊道。
“火銃兵站到空地左側!動作快!”王奇用特有的大嗓門吼道。
火銃兵連隊早就被他的皮鞭給嚇著了,很快便有兩百人站到了左側。王奇吼道:“一人一個飯糰,給老子邊走邊吃,現在出城訓練。”
早有燒火的婦女端來了飯食,也沒什麼好東西,就是最普通的稻米飯糰,士兵們成一列縱隊,路過婦女旁邊的,就接過一個飯糰,有的婦女就是火銃連士兵的妻子、姐姐、女兒,她們招招手,跟自家親人打招呼。
王奇卻不管那麼多,“都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廢話!立刻出城!”
有的年輕女子嚇得吐了吐舌頭,這鎮南關來的上官怎麼如此兇狠。可王奇這麼說了,眾人便不再說話,街道上只能聽見咔咔的腳步聲,火銃兵們扛著火銃,出城列隊訓練。
另一方面,所有的長矛兵跟著高衡走,高衡要在短時間內教會他們一兩招殺手鐧,套路多了他們也記不住,就練習突刺,只要能將突刺練好,雖然只是一招,也足夠在戰爭中使用了。
刀盾兵則被宋志和範玉帶著,做最基本的訓練。陸濤昨日自告奮勇,挑選了幾個獵戶出身的兄弟,一大早就騎著僅有的幾匹戰馬出了城,直奔淵縣方向偵查去了。
吳榮則率領數十名炮兵,急匆匆趕往了鐵匠鋪,想必,他們要的東西應該是做好了。
大家各有分工,時間緊迫,他們必須抓緊訓練。
“槍頭指向斜上方,右手壓低,左手抬高,右腿在後,左腿在前,墊步,刺!”
“殺!”
高衡的身後跟著數十名從淵縣民夫轉化成的老兵,他們在淵縣也只學了一招突刺,但是經過脫縣城外一戰,活下來計程車兵在鮮血中成長,至少,突刺這一招他們已經熟練了。
高衡將這些老兵放下去,平均分佈在長矛兵陣營中,他在臺上演示,老兵們在臺下不斷糾正新兵們的動作,而實際上,這些老兵在數天前也不過就是新兵罷了,但是見過血和沒見過血的軍隊有著本質的不同,這些老兵言語間的神態也跟新兵有巨大的差距。
“他孃的,昨天吃了五頓飯,今天還是沒力氣嗎?用力!槍頭往前伸!記住了,戰場上你不盡全力搶先刺中敵人,那麼死的就可能是你自己!”一個老兵在人群中吼道。
這些都是高衡對他們說過的話,現在,他們可以用來指導新兵了。
“你們都用過土銃,廢話我就不多說了,記住了,照門要瞄準目標,這樣才能打得準,火力要密,否則一杆火銃起不到什麼效果。”城外,震天的火銃聲響起,按理說,火藥和鉛子沒有補充,光靠繳獲安南人的頂不了多久,但是高衡知道,神槍手都是子彈喂出來的道理,他們沒有多餘的時間了,必須在短時間內打出儘可能多的鉛子,打五十銃的射手肯定比打十銃的射手更加容易找到感覺。
王奇也就不藏著掖著了,讓士兵們玩命地轟打,隊伍前方三十步和五十步的地方,他特地組織城內的老人婦女拆卸民房門板,設立了標靶,士兵們只要端起火銃衝著標靶猛轟即可。
按照高衡的方法,王奇也對兩百人的火銃隊進行了編組,分成四個排,將裝填速度差不多的人放在一個排內,提高整體性。同時直接照搬安南人的射擊戰術,三個排分成三隊,輪番射擊,最後一個排充當預備隊,前面的人若是戰死,後面的人就立刻填補進去,保證火力密度。
高衡之所以這麼安排,其實是借鑑了典型的倭兵鐵炮三段擊,大明神機營雖然也有三段擊的戰術,但是跟倭兵大有不同。萬曆援朝的時候,倭兵的鐵炮三段擊著實讓明軍吃了大虧。
神機營的三段擊,嚴格意義上說應該叫火銃傳遞三段擊,第一排人負責開火,第二排負責傳遞,第三排負責裝彈。看起來好像效率很高,但是有個巨大的弊端,因為第一排士兵往往是打得比較準計程車兵,後兩排射擊水平肯定要差一些,但是裝填比較快。
如果單純從射擊角度來說,每三個人實際上就是一個小組,各司其職,效率很高,但是如果某一排的人遭受了傷亡,整個隊伍的射擊節奏就會打亂。打得準的傷亡了,後面的人填補上去就打不準,裝填快的人傷亡了,前面打得準的自己裝填,射擊速度就降下來了。
彼時的火器,必須形成高密度的齊射才能發揮威力,一旦節奏被打亂,威力就會大大下降。倭兵鐵炮三段擊恰恰規避了這個缺點,每個人自己裝填自己射擊,裝填快的和裝填慢的各自成排,這樣每一排速度差不多,軍官一個人來控場掌握節奏即可。
所以萬曆援朝的時候,若不是明軍火炮優勢大,光靠步兵衝擊,每每在倭兵鐵炮隊手下都會吃大虧。
“快!都給老子使點勁!”
“一二三!嘿呦!”“一二三!嘿呦!”
幾十名炮兵在吳榮的指揮下,來到了城頭,他們抬著鐵匠鋪趕工的沒良心炮,有些費力地將火炮運上城頭,雖然這些人對炮並不陌生,可沒良心炮這麼簡陋的傢伙他們也是第一次見,這恐怕連村裡的土炮都不如,如何能抵擋敵人。
吳榮帶著幾個熟手忙活著,他們將火藥和隔板放入沒良心炮的肚子裡,用通條壓實,隨即放入炸藥包,點燃引線。只聽見轟的一聲,炸藥包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拋射到了距離城頭一百多步遠的地方,因為是從高到低拋射,距離會更遠一些。下一刻,驚天的爆炸在城外響起,就連正在訓練的火銃兵都被嚇了一跳。
轟隆一聲,黑色的蘑菇狀雲團騰空而起,紅光映入所有人的眼簾。炮兵們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大鐵桶竟然不發射炮彈,而是直接將火藥包給打出去,如此威力,把所有人都震驚了。有人匆匆從城頭跑下去觀看,只見百步外的地上,一個巨大的深坑憑空出現,還冒著青煙,這麼大威力的爆炸,不難想象,若是敵人在炸點周圍,會是怎樣一幅慘景。
吳榮滿意地看著城外的景象,如此一來,城防能力將會大大加強。吳榮立刻吩咐道:“對射擊距離進行標定,你們,去給炸點插上小紅旗,再打幾發,把炸點都插上小紅旗。”
因為沒良心炮沒辦法調整俯仰角度,只能是架在城頭固定發射,那吳榮就必須要將炸點標註好,也就是說,一旦開戰,敵軍大部隊走到小紅旗位置的時候,幾門沒良心炮就可以立刻開火。
一個士兵湊上來道:“頭兒,這沒良心炮還真是厲害,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吳榮搖頭道:“這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是將軍畫出的草圖。”
眾人張大了嘴巴,滿臉不可思議,大家至今沒有弄清楚,這高衡究竟是什麼來歷,為什麼懂這麼多東西,別說是士兵們,就連吳榮自己也說不清楚。確實,從鎮南關開始,雖然他一直跟著高衡,可是從沒有知曉過高衡真正的來歷,只知道他原先是個民夫,可是民夫又怎麼會知道這許多知識,還真是弄不懂。
“他孃的,看什麼看,炮兵是炮兵,火銃兵是火銃兵,到了戰場上,難道你們還有時間左顧右盼,那敵人的大刀早就砍到你們頭上了。”王奇道。
“第一排!放!”砰砰砰。
“第二排!放!”砰砰砰。
爆豆般的火銃聲在城外響起,士兵們端著火銃不斷射擊,每個人在王奇的監督下都全神貫注,他們都明白,戰場上在遠距離多擊殺一個敵人,己方就少一分危險。
“盾牌!推!”
“殺!”
“出刀!”
“殺!”
刀盾兵的訓練也是如火如荼,有拳腳底子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的紀律性比一般人要好,既然是學武,不是在武館中練習,也是在民間拜師,所以不論是武館還是普通師傅,都會給弟子上上規矩,這樣一來,學武之人天生就會有一定的服從性。
高衡將這些人組織起來充當刀盾兵,在經過一上午的磨合之後,已經有了很不錯的樣子,宋志不斷重複開盾和出刀的命令,士兵們也做得有模有樣,大家緊緊貼合在一起,戰時就是不可撼動的盾牆。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高衡並沒有讓全軍進行高強度的訓練,士兵們的體力剛剛恢復一些,不能一上來就上強度,那樣他們剛剛聚集起的一點體力就會消耗殆盡。所以高衡採用了半天訓練,半天站隊的訓練方法。
下午就是讓全體士兵不斷練習隊形,要求不多,只要能做到基本整齊,大致在一個平面即可。
眾人挺胸站立,聽著高衡在前方訓話,“現在,你們是兵,兵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都記住,哪怕上官的命令是錯誤的,也要先去執行,如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不能稱之為軍隊。戚帥曾言,軍伍核心就是軍紀,軍紀森嚴,才能稱得上是堂堂正正之師,戰場上以堂堂正正之陣,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個人的勇武,在戰場上不值一提,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上了戰場要絕對信任自己的上官,絕對信任自己左右的兄弟,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就沒有打不敗的敵人。你們明白了嗎?”
“明白了。”一千多長矛兵回應道。
高衡卻故意裝作聽不見的樣子,“昨天吃了五頓飯,今日也是一樣,怎麼,吃了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嗎,你們還是男人嗎?”
“明白了!”眾人扯著嗓子大吼起來。
“很好!就是這股子精氣神,時間雖短,我們也要練出個樣子來,讓安南人好好領教我們華夏男兒的厲害!”
第二日,訓練照舊,相比昨日,士兵們的紀律性和戰術動作要好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人連左右都分不清,高衡說向左轉,有人向右,說向右轉的時候又有人向左,讓人好不頭疼。
比起對士兵們訓練進步的欣慰,高衡的心中可謂是七上八下,今天是第二日,按照陸濤他們的速度,如果是偵查,今日必然有回覆,敵軍後續部隊離自己越來越近,要說高衡心中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高衡正在糾正一個士兵的動作,猛然,馬蹄聲響起,陸濤一行人風塵僕僕衝進了城內,由遠及近來到了營地之中,遠遠看見高衡就喊道:“將軍!陸濤特來複命!”高衡轉頭看見陸濤,心中咯噔一下,該來的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