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滂沛劍雨俱都是虛劍,掩護這一把主劍悄悄隱匿在他身後,蟄伏不動,不動則已,動如雷霆。
鬥到這裡,勝負已分。
饒是吳光路再不甘心也無可奈何。他心性本來就魯莽衝動,也正是被夏連翹掐準命脈,對症下藥。
吳光路默然良久,嘆了口氣,主動認輸。
夏連翹也微微鬆了口氣,順勢收起劍光,口稱僥倖,與他行了禮告了別,這才飛落不遠處的峰頂,找李琅嬛和凌守夷說話。
就在她這邊結束還沒過多久,白濟安那裡也毫無懸念地分出勝負。
如今,她們這一行人只有李琅嬛還沒上場。
李琅嬛觀戰已久,心中早已熱血沸騰,聽到峰頂大鐘一敲,喊她姓名,拱手彎唇笑道:“等了這麼久,等得我技癢,可算等到我上場啦,連翹,白道友,凌道友,我去了。”
夏連翹超大聲鼓舞打氣,恨不能當場直接來一段,“琅嬛加油!”
凌守夷頷首:“注意安全。”
白濟安也鼓勵道:“我相信琅嬛你之能為,但莫要逞強,小心為上。”
李琅嬛點點頭,挺劍而出,身化一道虹光飛落峰頂。一雙清明雙眼,不避不讓,定定望向來人。
那人拱手為禮,沉聲道:“在下奉天宗陸永年,請道友多多指教!”
一道劍光自李琅嬛頂門飛出,寒光迫人,殺至近前,李琅嬛嗓音如水激寒冰,擲地有聲:“好說!”
她修為受限,並非化丹修士,卻因為力挫明道境弟子,這才有機會與化丹修士一較高下。
在這之前,沒有人相信李琅嬛在於化丹修士的比鬥中能討到什麼便宜,便是陸永年也這般認為。上場之前,他師尊韓真人便提點過他,明道境與化丹境相隔一個大境界,與李琅嬛鬥法,點到為止,以免落人口舌,說他以大欺小。
所以,陸永年便存了幾分輕視之意。
即便這劍氣寒光爍爍,也不過乜斜而視,微微一笑,不以為然。
與陸永年不同,李琅嬛微微抿唇,全神貫注,全力以待。
她從小到大便與凌守夷一同生活,凌守夷為人處世極為一絲不苟,她耳濡目染之下,骨子裡也養成這極為端肅的性格。
對戰,不能輕視任何一個對手,赴戰,便要全力以赴。
既為仙門中人,師尊門下,絕不能給渡霄一脈丟臉。
劍氣鼓盪李琅嬛袖口飄飄,少女擰緊眉頭,從來溫和的眉眼一點點冷肅下來,竟與凌守夷有幾分刻在骨子裡的相似。
陸永年行劍飄逸,劍走偏鋒,李琅嬛行劍沉著。
兩團劍光咬殺在一起,結果竟是令包括陸永年在內的在場眾人吃了一驚。
境界差距在前,本以為這一場爭鬥不過幾個回合便能分出勝負,孰料,李琅嬛竟能在陸永年劍下撐過二十來個回合也未見頹勢。
更讓各峰諸位長老訝異的是,這少女年紀輕輕,劍勢卻大開大合,已初具名家奇象。劍芒相擊,毫不相讓,盪開一陣飛火流星。
陸永年面色微微變了,已見不好。
眾人還都以為是他故意放水,有來有往,免叫李琅嬛輸得太過難看。有沒有放水陸永年心裡再清楚不過。
他心中一緊,暗想著需得儘快結束戰鬥才行。否則百十個回合也拿不下眼前這少女,豈不是要在眾人面前丟個大丑?
一念既定,陸永年不免加快攻勢,指揮劍丸化作無數道劍影,如疾風驟雨,水銀瀉地一般撲殺下來,不給李琅嬛任何喘息之機。
李琅嬛也照葫蘆畫瓢,分出數道氣劍,如屏開散,將近到身前的幾柄氣劍狠狠打碎。
她雖無劍丸傍身,但氣劍極為凝實,如月如虹,恰似一泓明亮的秋水,更時不時發出錚錚清鳴,反倒襯得陸永年徒恃神兵之利。
久攻不下她,陸永年內心的驚駭一波接一波,再也不敢輕視眼前這少女。
此女分明年紀輕輕,還未化丹,怎麼周身氣機雄渾凝視竟如入道百年有餘?
第90章
硬著頭皮,陸永年又攻了百十個回合。
這時,各峰之上已傳來嗡嗡的議論聲。
“陸師兄在做什麼?”
“縱然憐香惜玉給她個面子,百十個回合下來也當動真格了?否則丟的豈不是自己的臉?”
另有人看出點兒門道,低噓了一聲,複雜道:“我看不是陸永年不想拿下她,是拿不下來啊。”
化丹修士耳力目力早已遠超他人,陸永年聽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劍芒一個不穩,李琅嬛眸中精光一閃,抓住這一瞬空隙,竟將陸永年護在身前的劍光撕開一個大口子,逼殺過去!
陸永年大驚失色之下,忙縱身擊退出百丈之遠,李琅嬛不假思索,痛打落水狗,劍光飛馳,分出六道氣劍,將上下前後左右六個方位齊齊截住,來了個甕中捉鱉。
這六道劍光衝著陸永年嗡嗡清鳴,如日月輪轉,周旋不定,陸永年為避劍芒,只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遠遠望去,只見陸永年遁光一歪,竟險些被李琅嬛打落峰下,四周頓時一片譁然。
而在高處峰頂百餘丈的半空之中,一架飛舟靜靜懸浮於雲天之間。
司馬元蘅盛服靚裝,容色嬌豔,憑欄而立,柳眉緊緊擰成一團,面色難看地望著峰頂爭鬥的兩人。
……這陸永年磨磨蹭蹭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前幾日不是給他送寶了嗎?怎麼還不快快用上她送他的那十幾枚透骨釘?
飛舟之上,另有十多個宮裝仙婢,手執障扇,態度恭敬,分列兩側。
端坐於主位者,是個年約三十上下的中年道人,眉眼文雅,鳳眼修髯,氣勢淵靜如海。
見司馬元蘅愁眉不展,悶悶不樂,奉天宗宗主司馬尚微微一笑,嗓音雄渾,如雷聲滾滾,“吾兒可是擔心你陸師兄?”
司馬元蘅回頭望一眼,竟難得溫馴,“爹爹。”
她搖搖頭,卻沒吭聲,只把目光再次投向峰頂兩人。
前幾日,司馬元蘅運用手腕,打通關節,安排陸永年與李琅嬛相爭,還特地送上透骨釘相助,陸永年心中啼笑皆非。
也不知這李琅嬛是怎麼得罪的這位大小姐,竟囑他取她性命。
取一個明道境修士的性命而已,到時候比鬥之中,口稱刀劍無眼,明道境修士難以抵抗悟道境修士的威壓,一不小心下手過重,誤殺了她,相信也不會有人說什麼,不過是個散修,更不必擔心師門尋仇。
當時見司馬元蘅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陸永年心中不屑遠勝於好笑。可如今,在李琅嬛的逼殺下,狀若喪家犬抱頭鼠竄的陸永年卻是再也笑不出來了。
險些從峰頂跌落這千鈞一髮之際,陸永年未及多想,只得將手中透骨釘化一道飛煌流星朝李琅嬛打去!
李琅嬛為人正直,二人以劍爭鬥至今,並未料想到陸永年會暗箭傷人。一時不察間,透骨釘竟穿透她手腕而過將她打得身形一晃,她一愕之下,又疼又驚,原本密不可分的劍陣攻勢也被打穿一個口子。
陸永年抓住機會,從生路之中馭遁光而起,逃出百丈之遠。李琅嬛心性之堅韌與凌守夷幾乎不相上下,透骨釘如骨,痛徹心扉,疼得李琅嬛面上頓時一白,冷汗涔涔而落。
她卻還是咬牙強忍下來,挺劍再刺!
夏連翹看得清楚,面色大變,與白濟安“騰”得站起身!
白濟安:“琅嬛!”
陸永年不意李琅嬛竟然這麼硬氣,驚慌之下,又收釘再打。
連發數十枚,枚枚沒入李琅嬛各處關節命門之中!
從夏連翹的方向只能看到少女身形一頓,從她身上爆出一蓬蓬漫天血霧來!
血霧洋洋灑灑,霎時間便將李琅嬛劈頭蓋臉澆成個血人。
夏連翹怔愣在原地,大腦嗡嗡作響!
因這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她連憤怒也來不及憤怒,滿腦子只有:這怎麼回事?原著里根本沒有這一節劇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疼痛如走電一般貫穿全身,李琅嬛被打得大腦有一瞬的空茫,攻勢也隨之停滯下來。
但戰鬥的本能幾乎已經刻入她骨髓之中。
她來不及消化這尖銳的劇痛,只想到自己受傷沉重,務必要快點結束戰鬥,不能再拖。
到了這個地步,陸永年哪裡還計較什麼風度,也不管其他人怎麼想的,見李琅嬛被透骨釘打中,他面上一喜,也只想著快些將她拿下,取她性命。
兩個人一時之間竟不謀而合,拼殺得越發激烈起來。
夏連翹也很想衝上前去弄個清楚,但雙方比鬥,她無緣無故不能隨意入場。
再看李琅嬛身形搖搖欲墜,卻抿唇硬撐,吞下一身的血汗痛苦,也不肯輕易放棄的模樣。她也不敢魯莽衝上前添亂,只能攥著裙襬,心急如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陸永年哪裡能想到,李琅嬛的奪勝之心絲毫不輸於他。
若是凡人被這一十八枚透骨釘入體,早就一命嗚呼,魂飛魄散。李琅嬛卻是真身下界,身具仙骨。境界雖被壓制,蘊藏在丹田之中的靈氣卻磅礴如海。
機緣巧合之下,其中一枚透骨釘竟然撞開她被封鎖的一處仙脈命門,磅礴靈氣便如高山飛瀑一般奔湧而出。
這一刻,陸永年看著李琅嬛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怪物。
他並沒有時間去思考太多,他真氣也行將耗盡,為今之計,只有豁出去這最後一擊,奮力一搏。
場外,夏連翹知道勝負也即將在下一秒分出,她心跳如擂,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見李琅嬛緊抿唇瓣,黑白分明的雙眼冷清如霜,渾身浴血,目光卻清明凝定,搖動劍光愈發得心應手。
夕陽西下,雲霧蒼巒之間有白鶴振翅飛過。
伴隨著天外一聲鶴唳落下,四目相撞的瞬間,李琅嬛與陸永年幾乎同時出手,兩道弧光先後閃過!
劍芒暴漲直將峰谷照耀得如同金烏墜地,四下恍若白晝,待劍芒散去,周圍響起一陣山呼般的噓聲!
李琅嬛一劍遞至陸永年喉口。而陸永年劍光卻落她半步。
勝負已定。
少女容色冷定,滿身披紅,袖口低垂,不斷有瀝瀝的鮮血順著指尖滑落。
卻點到為止,劍尖只懸停在陸永年喉口,極為剋制,竟顯大家風範。
反觀陸永年,面容因為驚駭過度扭曲,冷汗涔涔,驚恐莫名地望著她。
待回過神來,覺察到四下視線,陸永年面色一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李琅嬛摒除劍氣,平靜道:“陸道友,指教了。”
陸永年霎時面如死灰。
眾目睽睽之下,勝負已分,他就算心有不甘也無力迴天。
主持比試的奉天宗楊長老見狀飄然落於場中,微微頷首,環顧四周道,“這場比鬥,散修李琅嬛勝出。”
李琅嬛聞言心中不覺一鬆,她強撐到現在早已是強弩之末,而今這一口氣一洩,眼前開始發黑,雙耳也開始嗡嗡作響,體內百脈真氣紊亂,四下橫衝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