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守夷的態度讓她隱約間有些不安,倘若想改變他的看法,她必須要重新獲取他的信任以及……
偏愛。
她動了動唇,哪怕再難以啟齒也不得不開口去踅摸他如今的態度。
她乾澀地問:“小凌,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凌守夷這才停下腳步,眉梢微揚,像是不敢相信她的不知廉恥。
仗著他遠比她高出一個頭不止的身高,凌守夷垂眸俯視著她,冷聲道:“夏連翹,你怎麼還敢言愛?”
夏連翹抿緊唇瓣,不甘示弱地回望回去,“你若不愛我,為什麼不放我走?”
凌守夷眸地剎地幽深寒濃下來,“你大可死心,你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不可能放你離開。”
少年垂眸望她的眼底閃爍著冰冷的光,連一點愛意也無。曾經的柔情蜜意恨不能在此刻化作刺穿她心肺的刀子。
淡色的薄唇吐出近乎詛咒般森冷的字眼。
“除非你有信心能逃過神仙的追捕。從今往後,你休想再離開我身邊寸步,你逃到哪裡,我就追到哪裡。誰敢帶你走,我就殺了誰。哪怕從今我刀劍加身,屠割刳腹,也絕不容你離開。”
“我會竭盡能為,予你長生,便是你有一日死了,黃泉地府,我也必將掘地三丈,將你帶回,除非我魂飛魄散,生生世世你也休想擺脫我。”
“因為,這就是你騙我的代價。”
第114章
少年冷冷地俯視著她。
言語裡的森冷惡意幾乎不加掩飾地傾瀉而出。
夏連翹不由怔怔地倒退半步,卻不是被這言語裡的偏執與惡意所攝,反而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有你這麼威脅人的嗎?她完全沒有被威脅到嘛。
按理來說凌守夷這一番惡意的言論會嚇到她,但不知道是她太過自戀還是什麼,總讓她聽出來了點兒虛張聲勢的味道。
如果是由她來放狠話,至少也是將對方刀劍加身,屠割刳腹,而不是咒自己……
她是不是該給個反應……
不忍心讓他話砸在地上,她“啊……哦……哦……”了兩聲,只是因為言辭無措,倒顯得分外冥頑不靈,知錯不改,乾巴巴的。
少年面色霎時黑如鍋底:“夏連翹……你!”
她認真糾正,抬起一雙清凌凌的杏子眼將他望著:“你若真恨我,此時便不該對我說這麼多,我說對嗎?”
凌守夷渾身一僵。少年闔眸,又睜開眼,吐字又快又冷:“你非要自取其辱嗎?”
夏連翹聞言怔了怔,不自覺地往前踏出一步,“小凌……對不起……我……”
“別碰我。”凌守夷深吸一口氣,冷冷推開她的手,徑自越過她走遠了。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凌守夷在將她帶回渡霄殿之後,便渾似忘記了她這個人。
那一對青年男女給她安排了住處,這二人中的女修性格活潑一些自道姓葉,叫葉依棠,另一個男脩名喚周玉文。
葉依棠與周玉文這師兄妹二人,初時待她十分客氣疏離。
夏連翹很想打探一些李琅嬛的訊息,便有意無意吐露出自己是李琅嬛下界的好友,葉依棠這才愣了愣,對她態度顯而易見的親近了不少。
問及李琅嬛的下落,葉依棠也十分為難。
“我只知曉大師姐被關押在悔過崖下,以待會審,師尊並不讓我們去探望。”
凌守夷迴轉仙門之後忙於述職,便是葉依棠這些時日也沒見過他的蹤跡。
仙君素來不近人情,容貌分明是仙門最美,但一心大道,更是從未和哪個女仙走得相近一點。
夏連翹算是凌守夷身邊唯一一個異性,葉依棠也敏銳地覺察到了點兒二人之間暗流湧動的氣氛。
她雖好奇夏連翹的身份,卻也老實恪守著本分,謹遵著弟子的規矩,並不敢隨意窺探。
凌守夷不願再見她,夏連翹也無可奈何。
好在李琅嬛一案會審前的調查準備與扯皮工作耗時甚久,距離李琅嬛被判以極刑,白濟安殺上天門還有一段時日。
也僅有這一段時日。
她必須爭取這一段時日儘快取得凌守夷的信任,帶他去尋回柔姬失落的那封密信。
想來凌守夷這幾日來也是忙於此,而分身乏術。
左右無事可幹,夏連翹翻出紙筆,一點點努力捋清楚自己的思緒。
唯一讓她感到些許安慰的是,縱使她們與凌守夷針鋒相對,兩敗俱傷,回到仙門之後,凌守夷似乎還在竭力李琅嬛爭取減刑,甚至並未將曲滄風供出。
這也是她從葉依棠那兒打探到的訊息。曲滄風這幾日頻頻現身人前,氣色也還算好。
夏連翹很快想通,這一步棋,曲滄風其實遠不至滿盤皆輸。
至少站在飛昇派的立場上,凌守夷如今傷重未愈,戰力大減,很難再作為世家派的助力上場。
眾所周知,仙人無詔不得擅自下界。
雖說可以藉助分身在下界走動,但這僅僅侷限於諸如凌守夷這般出生世家,又地位崇高的仙人。
至於那些出身凡人界的飛昇派弟子,仙門名義上為了“避嫌”,基本不准許他們在下界佈置分身。
原著中的曲滄風是在暗地裡留下一抹神識相助白濟安重回仙門。
夏連翹運筆如飛,沉下心思。
如今檯面下的各方勢力都準備拿李琅嬛一案作筏子,按照原著劇情推算的話,它們這個時候大概都已經紛紛運作起來。
仙門內戰,一觸即發。
老白在飛昇派的幫助下,現今或許正在進行重返仙途的緊急特訓。
這些她暫時不必擔心。
她如今面臨的問題在於,如何在內戰中保全凌守夷、琅嬛和老白三人的性命。
還有柔姬的秘信與天帝……
她真的能做到嗎?
她如今身處渡霄殿內,雖說凌守夷並未徹底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但她可走動的範圍還是太小,資訊來源基本來自於對葉依棠和周玉文二人的旁敲側擊。
想要取信凌守夷的話,她總得見上凌守夷一面吧。
見也不能見,如何破冰?
可不管她如何委婉地向葉週二人釋放出想見凌守夷一面的要求,葉週二人也俱都是愛莫能助。
“師尊這些時日也鮮少待在渡霄殿內。”
面對夏連翹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請求,葉依棠也只是歉疚地搖搖頭。
值此風雨飄搖,局勢動盪的多事之秋,她反倒被迫鹹魚起來。好在夏連翹一貫會調整自己的心態。實在無事可幹,她便卯足了勁兒努力修煉,儘量多從葉週二人身上打探出一些有價值的資訊,從仙門的地圖,再到人事構成,戰力分佈,免得到時候真打起來抓瞎。
幾天下來,她與二人的關係倒是一路突飛猛進。許是自小打在仙門之故,不管是葉依棠還是周玉文都對她口中的凡人界十分好奇。
閒來無事的時候,夏連翹還會盡量多在渡霄殿內走動幾趟,以期碰撞個大運與凌守夷撞個正著。
時間一長,凌守夷沒撞見,反倒是讓她糊里糊塗撞入了個無人居住的側殿。
凌守夷將她帶回渡霄殿後從不管她,其他人摸不清他的態度,素日裡也不敢攔她。她得以在他的洞府內四下游晃,直入無人之境。
偌大的渡霄殿內,不論主殿還是配殿,走的都是極簡主義的裝修風格,四下鑿冰積玉,冷冷清清如重重雪洞。
行走在遊廊中時,夏連翹常常會不自覺地想到幼年的凌守夷。
那個冷傲倔強的小少年,當初是不是也如遊魂一般,一個人獨居在這幽深寥廓到有些過分悽清的洞府之中呢?
無人時,西下傳來的寂靜的足音讓她感到一陣恍惚和膽寒。
眼下這間側殿亦是如此。
它看上去早已荒廢多時,但箇中陳設也依然乾淨整潔。
說是陳設,其實也不過一桌一椅,一張書架,一張玉床,一個蒲團。
桌角一盞紙燈似乎已經很久未被人點燃過。
她走到案前,隨手拾起桌上的一刀紙。
一眼便認出來這是凌守夷的字跡。
更準確地說,是他幼時的字跡。字跡還有些稚嫩、板正,但已初具風骨,力透紙背。
夏連翹很快意識到,這或許是凌守夷幼年打坐練字之所。
都說八歲看到老,他小時便這麼一板一眼,難怪長大之後如今矜冷持重又不討喜。
這幾天一直縈繞在她眼前的那個冷淡的小少年,似乎又撥開回憶走來。
小小的少年,垂著眼睫,認認真真地端坐在桌前練字,在這個冷冷清清的側殿,他像是被遺忘在這一隅,獨自一人度過他的童年。
她喉口微堵,鼻尖不禁一酸,忙放下手中的紙。繼續尋找著那個小小的少年昔日遺留下的痕跡。
夏連翹在書架上找到一個暗格。
推開一看,竟然是一盞紙折的月亮燈。
製作這盞燈的人手藝十分青澀,好端端的一彎月亮,被他折得歪歪扭扭。
月亮燈的旁邊還放著一隻折到一半的小兔子,手藝也是慘不忍睹,近乎邪典兔。
這盞燈的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許是她見到的凌守夷向來都已冷淡高傲的態度示人,這一刻竟讓她猝不及防撞入少年稚嫩柔軟的童心,無端地生出些手足無措來。
望著這盞月亮燈,夏連翹抿緊了唇瓣,心裡忽然湧生出一股將它完工的決心與信念來。
仙門內務千頭萬緒,凌守夷最近心情十分煩躁。
少年下頜繃得緊緊的,垂著眼睫飛快地批閱著案前的公文。
饒是曲滄風和夏連翹兩個人相繼聯手背叛他,他還得竭力收拾這一堆爛攤子,將李琅嬛撈出來,儘量保她幾人周全。
若非他二人突然像失心瘋一樣,他也不止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