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守夷:“不過是除妖途中見凡人誤中此契。”
他從來都是個內斂矜傲的性格,並不願輕易在旁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所思所想。
但轉念一想,想到曲滄風他為人輕浮孟浪,又是從下界飛昇至仙門,親歷過不少愛恨情仇,想來對人間喜怒哀樂,貪嗔痴怨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看法。
便破天荒地問道:“男女之間,如何判斷其心動情動?”
下一秒,凌守夷便後悔拿這件事來問曲滄風了。
曲滄風揚起眉,露出個不可思議的表情。雙眼放光地湊近道:“看來,這凡人對你來說到很重要。”
凌守夷心裡覺得難堪,渾身也僵硬不自在,皺眉:“我看你是酒喝得太多,喝得腦子都不靈醒了!”
曲滄風卻笑著追問:“那你和這凡人是什麼關係?”
凌守夷靜了一瞬,別過臉,垂下眼簾,淡淡回道:“萍水相逢,不重要的陌生人。”
曲滄風笑著倒了一口酒,“那看來還是我想多了,凌守夷果然還是那個冷酷無情,一心只向大道的凌真君。”
“不過,你若問我男女之間心動情動——抱歉,我也給不出你多少意見。或許是見到她是會歡喜,分開會想念。見她和旁人走得近了,心裡會生出嫉妒。”
曲滄風說著說著,坐直身子,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但我有句話還是要對你說,小凌,我剛才雖同你玩笑了幾句,但也知曉你的個性,從來是道心堅定,心無旁騖的。
“若你當真動心,不妨想想那女子與大道之間,你孰輕孰重?”
“你若無意,不如趁早斷個乾淨。免得到時候傷那無辜凡人女子。”
凌守夷想反問:傷的是那凡人女子嗎?
但又覺疲倦蕭索。
最終什麼也沒說。只微微垂眸,切斷了水鏡之間的聯絡。
他從未想過要把夏連翹和大道放在一起作比,與能窺破大道而言,男女情愛不過過眼雲煙。
若無意?不如趁早斷個乾淨嗎?
他內心微凜,心下卻也有了決斷。
夏連翹並不知道凌守夷內心的活動。
第二天,眾人陰滅篝火,繼續出發。
不過半日的功夫,便已趕到藏龍山。
夏連翹舉目一看,由於地處瀟湘大澤境內,藏龍山四面環水,山嶺綿延不絕,雲霧繚繞,草木青翠。
中有孤峰兀立,壁立千仞,名曰龍吟峰,峰上飛瀑從天而降,一落千丈,匯入谷中深潭。
整座山遠遠望去,便如同低伏在水面的一條臥龍。
藏龍山的確也曾有傳言,百年前曾有一條蛟龍大妖在此地修行,後來與仙門一位仙子相愛。
夏連翹看得有點兒怔忪,忍不住扭頭看了眼凌守夷。
少年烏髮如瀑,姿容如雪,眉睫如鴉羽,安安靜靜,孤傲清寒,並未對眼前這座險峻的大山表現出多少想法。
這個故事她在湘水村的時候便聽說過,也曾經拿它來試探過凌守夷的心意。
但真的見到藏龍山時,她還是不免有點兒怔愣出神。
因為凌守夷父母的過往是她為數不多的,記得比較清楚的原著記憶之一。
她之前已經記不太清這座山到底叫什麼,經由胡玉嬌提醒才想起來,眼前的藏龍山曾經是凌守夷的父親,那條應龍的修行地,故事裡的女仙,也正是凌守夷的母親。
當然有關凌守夷的身世之謎,《問道》原著其實是在李琅嬛身死之後才一點點逐步揭露的,目前凌守夷還一無所覺。
可能是她的目光停駐的時間有點兒長,凌守夷覺察到她的目光,秀眉微剔,移開視線。
夏連翹:“……”
她差點忘記這人又在無緣無故鬧彆扭了。
關於水松芝這段劇情,夏連翹也有點兒模糊的印象。
為助凌守夷凝丹,李琅嬛和白濟安三人一道進入藏龍山尋找水松芝。
藏龍山內地穴暗洞無數,且迴環曲折。
水松芝多生長在底下幽暗的洞穴深處,舉凡這些天材地寶,靈草靈藥身邊往往都伴隨異獸而生,三人在地洞深處自然也遇見了一隻異獸。
這異獸日日夜夜以靈寶為食,修為遠在三人之上。危急時刻,三人被這異獸衝散。
當然是白濟安和李琅嬛一隊,凌守夷自己一隊。
明明是替凌守夷尋找水松芝,但白濟安的主角光環再度發揮作用,竟讓他尋得一隻千年的芝王。
而凌守夷自己一人,當然也尋得一株極品的水松芝。只是沒法同白濟安相比罷了。
服下這株芝王之後,白濟安的修為果然突飛猛進,甚至有隱隱壓過凌守夷一頭的意思。
因為這段劇情比較爽,凌守夷又被白濟安映襯得暗淡無光,夏連翹才依稀有點兒記憶。
夏連翹跟隨白濟安,李琅嬛,凌守夷三人一路深入山腹,果見青翠藤蘿草木掩隱著大大小小無數洞口,循著靈氣最為濃郁的一處洞口,三人深入地穴深處。
“這些靈草靈藥身邊常伴生異獸,”李琅嬛如同像原著那般,充當著前期的百科全書的作用,為三人講解道,“眾人還請小心行事。”
白濟安本來在前面探路,聞言忽然看了凌守夷一眼,道:“連翹,你到我身後來。”
夏連翹沒錯過白濟安和凌守夷之間這微妙的冷淡凝滯的氣氛,更納悶這兩人昨天到底都說了些什麼。不過她既不打算去觸白濟安的黴頭,也不打算去觸凌守夷的黴頭。
她果斷地,站到了李琅嬛的身後,牽住自家寶貝的衣角。
女孩兒期期艾艾蹭到自己身邊,同為少女的李琅嬛,心頭卻軟得一塌糊塗,自覺肩負著重擔,老母雞護犢子一般地鄭重向連翹承諾,“連翹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看著眼前少女正氣凜然的模樣,夏連翹內心被萌得嗷嗷叫,面上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定會好好的,不到處亂跑,讓琅嬛你費心的。”
李琅嬛一怔,心頭湧起一股暖流。
她們二人和和美美,甜甜蜜蜜,白濟安看她二人一眼,主動護衛在兩人身側。
不知不覺間,凌守夷便落了單。
因他修為三人中最高,李琅嬛也不怎麼擔心。
距三人一段距離,凌守夷垂眸,白衣如雪,道袍下的身姿有些清癯。第一次覺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不,我會告訴連翹,讓連翹從此之後離你遠點。我想連翹會作出理智的抉擇。”
這便是她作出的抉擇嗎?
見她真的不來找自己,凌守夷淡漠地移開視線,看著被流水侵蝕得奇異洞壁,內心泛起一陣細密鈍痛。
第51章
四人又行進一段路,此時巖壁內已能看見一株株如松蓋般撐開的靈芝,大如人拳,碧瑩如玉。
洞內水波盪漾,粼粼水光倒映在千姿百態、奇幻莫測的怪石上,如誤入迷宮幻境。
這裡還不是地穴深處,此處生長的水松芝靈氣平平,不過下品之列,並不在四人的考慮範圍之內。
再往前走,地勢越來越複雜,千窟百洞,縱橫錯落。
洞內時間不分,具體的細節夏連翹又已經記不清楚,只根據她們入洞的時間大致推測,差不多也該到那隻旋龜出場的時候了吧?
想到這裡,夏連翹不由抿了抿唇角,內心微凜,心中暗自評估起自己和這隻旋龜的差距來。
書裡白李凌三人都打不過的旋龜,自己如果遇到了,能不能在它的攻擊下撐過一回合?
雖然這段時間出了一大堆事,令她身心俱疲,但她一直日夜修煉,打磨氣劍,未曾懈怠過,如今丹田內已藏有六柄氣劍,俱都鋒銳無比。只可惜她早把原著中的這些戰鬥經過忘得一乾二淨。
果不其然,隨著眾人腳步一轉,狹窄的甬道陡然開闊,竟到了一處寬闊的天然石廳內。
這石廳位於地穴深處,沒有一絲光線射入,卻隱約泛有淡淡微光。
方踏入石廳,李琅嬛左右看了一眼,面露欣喜之色:“想來就是在這兒了。”
其實李琅嬛本名並不叫琅嬛,琅嬛二字是當時凌守夷親自下賜,取的便是仙門素來藏書的“琅嬛福地”之意。
事實證明,李琅嬛也絕沒辜負這個名字,修行努力刻苦,博聞強識。見石廳內土壤綿軟,潮溼,氣候適宜,靈氣充裕,與道書內所載無疑,一眼判斷出此處必是塊風水寶地,必有異寶。
欣喜固欣喜,李琅嬛也未被眼前還未到手的異寶衝昏頭腦,忙肅容沉聲示意眾人散開警戒。
循著這微光往前幾步,果然便在石廳角落裡看到一株瑩碧如玉,剔透如冰,大如拳頭般的水松芝。
可還沒等眾人高興幾秒,夏連翹就感覺到腳下一陣震動,心裡咯噔一聲。
肯定是那隻旋龜來了!
“不好!必定是那隻伴生異獸!”李琅嬛根本來不及去看那株水松芝,忙放出飛劍,面色焦急地大聲呼喝示意。
同一時間,白濟安,凌守夷與夏連翹也各自放出飛劍,凝神應對。
雖然原著劇情她已經記得不甚清楚明瞭,可夏連翹唯一記得很清楚的是,這是一場苦戰。
也因此,從一開始,她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可當那隻旋龜現身的時候,夏連翹還是忍不住一怔,驚訝。
這玩意兒也太太太大了吧!!
伴隨著一陣地動山搖,從暗處的甬道內走來一隻大約數十丈的巨型旋龜,鳥首蛇尾,四肢粗若樑柱,一雙眼大如寺廟銅鐘,龜背稜角分明,如山嶽綿延,卻呈現出近乎琉璃般透明的淡色,隱約可見流水潺湲。
未曾想這旋龜竟如此巨大,四人面色齊齊一變。
就在這旋龜現身的剎那間,一道如雪劍光忽然果決地直朝著旋龜迎頭劈落。
弧光散去,露出白衣少年神情冷峻,面無表情的臉。
劍光再一閃,凌守夷就閃到那旋龜面前與之戰成一團。
李琅嬛和白濟安對視一眼,“我們也上!”言罷,便化成一團青色劍芒衝上前去。
白濟安神情冷肅地點了點頭,化一道白光緊隨其後。
夏連翹自知劍術遠不及這三人,忙定了定心神,幫他們三個掠陣。
旋龜的龜甲堅硬無比,尋常飛劍撞在這山嶽般的龜殼上,便又叮地彈回來,一番苦戰下來,竟是毫髮未損。
凌守夷戰了一會兒,退開少許,秀眉緊擰。
李琅嬛和白濟安劍光互為奧援,戰了片刻,也皺緊眉覺得棘手,“這隻旋龜性格狡詐,打不過便把頭尾都縮回龜殼內,再這樣下去,我們豈不是要被它耗死!”
短暫的兵刃交接中,他們四人暫落下風不說,這旋龜卻好似覺察到四人中夏連翹的修為最低,劍術也最拙劣。竟將身體團成一團直直向夏連翹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