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出去一閉眼,夏連翹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態,連比帶劃,臉紅得像個薄皮大柿子,“就是,上下……”
這是什麼帶三好學生看片兒的神奇精力。
凌沖霄微微抿唇,夏連翹這麼一說,他也非全然無知,只是修道多年,雖陽氣勃發偶有陽舉,但嚴格遵守道書所言,倒未曾遺洩過精元。
眼前的少女面紅如朝霞,汗溼了額髮,一綹綹黏在皙白的肌膚上,平日裡總是清凌凌的杏眼,此時眼波如水,卻還在勉力打起精神,只目光根本不敢看他。
“我或可一試。”移開視線,少年下頜線緊繃,不自在地道。
“……那、那你去後面,我在這兒等你。”連翹指著內室那扇剛被他一劍打翻的鶴影青山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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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少年真乖乖地步入屏風後,夏連翹這才略鬆了口氣,但很快,她又放鬆不下來了,
這屏風是以細絹所制,至於遮擋效果,只能說,十分寫意朦朧。
燈影昏黃,落在細細的絹面,遠山近峰,雲霧繚繞,白雲飛出,仙鶴聯翩,一道如玉身影倒映在絹面,如畫中仙,春山鶴。
還頗有些燈下看美人,影影綽綽的意境美。
夏連翹根本不敢看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好在四下寂靜無聲,除卻浪拍玉渠,便再無其他奇怪的聲響。
凌沖霄進去這麼久都沒動靜,想到他方才那個炸裂的回答,夏連翹動動唇,自覺肩上重任,硬著頭皮開口問,“凌道友,你、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那個,出來?”
“未曾。”小少年清冷僵硬的嗓子,足足隔了好一會兒,方才響起。
夏連翹訕訕:“哦……”
她緩緩抱著膝蓋坐起,一時怔然無語。渾身上下簡直像有幾千只螞蟻在爬。
周圍一點動靜都能引起她的驚疑不定,驚懼地睜大眼,完美地詮釋了一個叫什麼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室內未散的薰香甜膩猶如麝香。
點滴的更漏如窸窣水聲。
一道屏風,咫尺之隔,羞恥得讓她雙腿發軟,渾身上下也提不起任何力氣。
而在此時,少年忽主動開口嗓音聽起來有些遲疑:“若……不出,該當如何?”
夏連翹難以啟齒地問:“你研究過房中術嗎?”
凌小少年微微一頓,復又開口,嗓音還是清冷端方,寒氣沁人,不見任何紊亂:“曾有所涉獵。”
語氣斬釘截鐵:“但這與尋常男女苟且之事斷然不同,不可與世間偽道相提並論。”苟且二字甚至帶有重音,以示其對其不屑。
夏連翹:……雖說她之前的時候也吐槽過修仙文修無情道的男主,中了春藥之後,隨隨便便就和女主滾到了一起,這修得什麼無情道,但修到凌沖霄這個完全沒有任何綺念,一顆道心清靜不動,當真視慾望為枯骨的境界也實在太過炸裂了。
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
她,要帶凌沖霄凌小少年學壞,破壞他這顆清靜無塵的道心,至少得讓他生出一點綺念來。
“你可有喜歡的淑女?”夏連翹磕磕絆絆地繼續問。
凌沖霄的答覆非常乾脆:“未曾。”
夏連翹本來下意識地想問你覺得琅嬛怎麼樣,但下一秒就意識到自己忙中出錯,叫凌沖霄YY琅嬛女兒,她是大傻逼嗎?高低都給自己兩巴掌。
“你……你還記得房中掛著的那捲仕女圖嗎?”夏連翹,“你想想那捲仕女圖?”
很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樣這麼熱愛紙片人,凌沖霄指尖一動,緊捏復弄,旋即又面無表情地回覆,“無用。”
他並不知曉男女之事究竟有何興味,這一十八年來,常斬三尸,驅逐雜念,靈臺如鏡,時時拂拭,尋其心性清靜之本體,則雜念自去,這幾乎是已經融於他骨血的本能。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就說從前有個大美女,特別特別漂亮的那種,她叫潘金蓮……”著重強調了一下潘金蓮的美色,夏連翹乾咳一聲,繼續道,“……這潘金蓮有個夫婿叫武大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還有個高富帥叫西門慶……有一天這潘金蓮……”
沒想到凌沖霄的關注重點卻根本沒在潘金蓮和西門慶的二三事:“這是你素日看的話本?”
夏連翹臉上一臊:“咳咳咳,這個你不用在意,你聽我說……”
“卻說那西門慶故意往桌上一拂,拂下一隻筷子來,正好落在潘金蓮裙邊……”
“西門慶道,娘子可憐小人則個……於是不由分說抱到床上……”
她努力說得繪聲繪色,天花亂墜,對屏風另一側卻毫無動靜。
夏連翹:“……”難不成還是太含蓄了?她怎麼就沒有手機!有手機直接翻出一部教育片給凌沖霄看了這不就完了。
雖然對方沒給出她想想之中的反應,夏連翹尷尬之餘,還是堅挺地,飛快把這個故事講完了,末了,問凌沖霄讀後感:“怎麼樣,這個故事道友以為如何?”
凌沖霄嗓音冷清如常:“小人或以為豔情,但於在下看來,不過徹頭徹尾的悲劇……”
夏連翹:“謝謝你。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你可真是個活菩薩,但這並不是文學鑑賞課。”
凌沖霄:“……”雖不知此女何意,也覺夏連翹這聲菩薩竟像是生他的氣。
夏連翹這邊絞盡腦汁,凌沖霄兀自矜傲冷淡如初,可不氣得怨氣橫生,默然無語,你清高,你了不起。
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只能看凌沖霄自己的努力了。
又坐立不安地等了一會兒,夏連翹想到,或許自己還可以說點什麼現代的文學教育作品?
還沒等她在腦內努力搜尋出什麼其他文學,屏風後忽然沒動靜了。
夏連翹一怔,“凌道友?”
等等,不會是哪裡出問題了吧?
“凌道友?!”她站起身。
“我在。”少年嗓音頓了頓。
夏連翹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腳滑掉到湯池裡去了。”
“你……”少年言辭遲疑。
“什麼?”夏連翹不明所以。
耳畔嗓音清脆瀝瀝,如泉水淙淙,少年斂眸抿唇,叮咚泉水似緩緩流入耳畔,“無妨,只是已稍有其兆。”
夏連翹大腦轟然一聲,羞憤難當:“這個你就不用跟我說了!”
要說這人彆扭也夠彆扭的,之前連她褲腿挽上去都不敢多看,怎麼能這麼坦然地說出這麼不害臊的話。
覺察到自己語氣有點兒重,怕又把凌沖霄給嚇回去,夏連翹糾結再三,又小聲勉勵道:“那你再努力努力。”
凌沖霄:“……”
“好。”
煎熬地不知道等了多久,身後這才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從屏風後步出。
夏連翹驚訝地忙站起身,“凌、凌道友?你弄好——”
這一眼,不由怔住,臉上熱氣上湧。
雖然不知道凌沖霄最後到底用了什麼辦法,但看起來好像是成功做到了。
眼前的少年眉頭緊蹙,肌膚如雪,靜若處子,黑亮柔韌的長髮散落肩頭,眉心祖竅那道硃紅淌下一道水痕。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再看凌沖霄竟讓她有些難以逼視。
之前網際網路惡俗言論說什麼女人第一次受過滋潤氣色都會變好,整個人變得嬌豔難言,看到凌沖霄,夏連翹第一次覺得,可能這話對男人也適用。
是的,雖然少年沒任何變化,但她總覺得凌沖霄真的好像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或許是第一次放任自己沉淪欲色之故,少年唇瓣嫣紅,眉心祖竅的那一抹劍痕更顯綺豔靡麗,
烏濃的眼睫低垂,眉睫烏髮皆溼潤潤的,沾滿湯池水汽,如新荷出水,亭亭淨植,風骨傲岸,媚骨天成。
視線相撞之際,凌沖霄微一頷首,皙白的肌膚輪廓緊繃,修長如玉的指尖垂落在袖口,指甲修剪得得當,指肉微粉,
夏連翹飛快地收回視線,喉口忽然乾乾的,很渴。
她到底在想什麼?
忙收攝心神,夏連翹再看向凌沖霄的時候,竟然再也生不出任何綺念雜念而來。
主要是縱使欲色綺豔,少年神情還是澄澈如雪,靈臺不動,當真是“真心清淨道為宗,譬彼中天寶月同,淨掃迷雲無點翳,一輪光滿太虛空”
夏連翹動了動唇,這一刻忽地意識到為什麼書外有這麼多人都喜歡他。
不管凌沖霄為人如何,但少年這堅韌不拔,對“道”之一字的嚮往追逐,百折不撓,九死無悔,靈臺如鏡,清靜無塵,
因道而生,證道而死,
大抵上還是讓她敬佩的。
“抱歉。”夏連翹移開視線,
這讓她覺得自己讓凌沖霄“破戒”好像是件很糟糕的行為。
凌沖霄:“你無需道歉,我元陽未漏,不過照你所言,已採之以成幻丹。”
既然這樣,夏連翹心想,那這應該意味著這段劇情差不多矇混過去了?
她小腹好像也的確不再痛了,
可倘若這段劇情真的順利矇混過關了,夏連翹忽然意識到一個迫在眉睫的事實,那接下來豈不就是要走殺妻證道的劇情了?
難道她要讓凌沖霄殺了自己嗎?!
第23章
如果能靠“殺”了她幫助他倆脫出破妄鏡的束縛,那殺了也就殺了吧,反正都是假的。
夏連翹頭頭是道地分析說:“看來我們的推測沒有錯,陳玄當真和蕭凌波發生了關係。”
凌小少年跟著她續道:“陳玄修無情道,這門偽道要斷絕夫妻六親之誼,若當真和蕭凌波有了苟且之事,也未嘗沒有殺妻證道的可能。”
說到偽道,少年微微皺眉,似乎以示其深惡痛絕,方才又道,“妖由人興,若非怨氣陰凝,這惡蛟也不會以人身化妖。”
凌沖霄:“道友似乎心不在焉?”
雖然凌小少年的嗓音冷清如玉質,非常動聽,但夏連翹心裡惦記著殺妻證道的事,的確有些心不在焉。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想到這裡,夏連翹深吸一口氣,“那個,凌道友?”
凌沖霄沒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