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濟安淡淡:“既是奉天宗管轄範圍內,貴派為何還坐視此妖做大,為禍至今?”
司馬元蘅:“你焉知道我們沒管?我們暗中徐徐圖謀至今,沒想到一朝被你們幾個打亂計劃,之前所做的努力盡付東流!”
“話不能這麼說,”姜毓玉說,“蘅姐,這妖分明是夏道友奮力擒殺。”
司馬元蘅對於“夏道友”是誰沒有任何興趣,對於姜毓玉的冒犯卻很不滿。
揚鞭朝著錢玄祖的方向一指道,“怪哉,他身上那一擊斃命的飛劍分明還有我奉天宗的標誌,怎麼就成了什麼夏道友所殺?”
胡攪蠻纏。
姜毓玉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猛然回過神來看向司馬元蘅。
少女負手而立,這時唇邊反倒綻放出點嬌媚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青要山異變奉天宗怎麼會接不到訊息。
恐怕白濟安他們趕到時,他們早就隱匿於暗處,按兵不動。
如今現身,一為毀屍滅跡,二為奪寶。
姜毓玉沉默半秒,長揖道:“抱歉,蘅姐,夏道友為殺此妖身受重傷,如今生死不知。蘅姐想帶走玉露甘霖,我身為玉霄宗少宗主,也絕不能坐視不管。”
司馬元蘅不以為意:“姜毓玉,你個廢物也敢攔我?”
“蘅姐說話何必這麼傷人。”姜毓玉凜然道,“更何況,這是大義!”
司馬元蘅駁斥道:“修真界向來弱肉強食,強者為尊,難道我說錯了嗎?”
她這次乘飛舟而來,帶了十數名奉天宗弟子,而在場玉霄宗與正陽劍宗弟子加起來也沒到這個數。她自然有這麼說的底氣。
說到這裡,司馬元蘅耐心用盡,揚鞭朝著白濟安打去,正要動手明搶,忽覺手腕一痛,原來不知何時白濟安就已出手。
他兩指一點,動作迅若驚雷,司馬元蘅還沒看清楚他動作,便被他兩指擒住手腕,皓腕捏得生疼。
司馬元蘅一怔,心裡一跳:“你放肆!!”
她長這麼大,何曾與人肌膚相貼過。
司馬元蘅沒想到白濟安這麼大膽,竟然剛上前捉自己的手腕,少女睜大眼,面色一熱,心底驀然漏跳一拍。她急得想掙,奈何面前的男人冷冷的,面無表情地俯視她,她卻怎麼也掙不開。
回過神來,白濟安卻冷冷地放出一縷沖天的煙煞卻將她逼退三丈之遠,若不是司馬元蘅及時調整身形,就要被摔得一個狗啃泥。
這一縷煙煞之氣……
司馬元蘅臉上青青白白一片,也來不及去管什麼手腕不手腕了,“你……是化丹修士?”
白濟安淡淡道:“弱肉強食,強者為尊,這話可是閣下親口說的。”
司馬元蘅:“……”
她咬咬唇,臉上浮現出一股顯而易見的懊惱之色。
如果這人當真是悟道境的化丹修士,又有玉霄宗相助……
姜毓玉她倒是不怕,他沒什麼出息,嚇他一嚇罷了。
但這幾個正陽劍宗弟子卻是按兵不動,並未發表任何看法。
司馬元蘅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凌守夷身上。這人自始至終目光一直落在懷中少女身上,身上劍意卻不可小覷。
那她就要掂量掂量如今雙方的戰力差距了。
她今日前來,不是沒帶悟道境的修士。可一個境界之中也分高低優劣,對方與白濟安剛剛放出的煙煞相比,卻是略遜一籌。
白濟安的煙煞不為傷人,只為示威,不過一縷,都叫她差點兒當眾出醜。
境界的差距,人數再多也很難彌平。
偏在這時,她一向看不起的姜毓玉卻容色鄭重地說道:“不是在下不給司馬小姐面子,若小姐執意如此,我們玉霄宗也不是吃素的,在下就算拼了這一條命,也要護得我宗門顏面!”
司馬元蘅皺起眉。
姜毓玉若在這兒鬧出個三長兩短,玉霄宗那兒她確實不好解釋。
反正這錢玄祖已死,人已被她滅口,至於這玉露甘霖,爹爹雖囑咐她們儘量收集,卻也不是非要不可。即便想要,也不急於這一時,以後何愁找不到下手的時機?
司馬元蘅飛快思忖片刻,再抬眸時,心裡隱隱有了計較。
她雖任性跋扈,可什麼時候退步,什麼時候低頭還是清楚的。
話雖這麼說,再看向面前這個白衣男人,司馬元蘅還是恨得咬牙切齒,她可以低頭,但今天這個仇是結下來了,回去之後,她便找人去殺了他。
司馬元蘅:“你叫什麼名字?”
似乎看出她的打算,白濟安淡道:“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白,名濟安,道友若要尋仇,大可衝我前來。”
“白濟安,是嗎?”司馬元蘅忽然綻放出一抹嫵媚又甜美至極的笑容,“我記住你了。若不是我當下還需立刻迴轉宗門,定會向道友討教一二。”
“也罷,這賊首既已死在我劍下,不過一滴玉露甘霖,你們想要,我送你們便是。”
白濟安卻還是很淡靜:“道友此言有理,畢竟我們小門小戶,未曾見過世面。”
輕飄飄幾句話,更像是反諷,司馬元蘅盯著他,目光大恨,被他嗆得幾欲吐血。
鳳眸冷冷剜他一眼,心知這樣爭吵下去,她肯定爭不過這個登徒子,司馬元蘅咬牙吞下今日恥辱,也不再含糊,當即吩咐身邊奉天宗弟子迴轉宗門。
她身後跟來的奉天宗修士也不敢反駁她,喏喏稱是。
白濟安的目光從司馬元蘅的身上落到那十多個奉天宗修士身上。
其中十二個穿奉天宗弟子打扮。另有四個,為三男一女,作丹陽派弟子的打扮。
據傳丹陽派在數年前便歸附於奉天宗,成了奉天宗門下的一支小宗派。
這些小宗門仰仗奉天宗的鼻息過活,生活得一向很艱難。
這四人垂手不言,站在最末,與那些奉天宗弟子相比,顯得更為卑微小心。
登船的時候不知道是怎麼又惹怒司馬元蘅,少女一通的火氣不知道何處發洩,逮著其中一個年長的丹陽派弟子揚鞭就是一頓抽打。
那丹陽弟子作文士打扮,蓄著長鬚,生得溫文爾雅,將近四十的年紀,看起來都能做她長輩,被羞辱至此,也是默默捱下不吭聲。
倒是另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左右的丹陽少女,眼眶紅成一圈,又委屈又不忿,“張師叔……”
一句話還沒說完,被身邊另外兩個丹陽弟子匆忙拉住,這兩人一人威猛,一人年輕,低聲道,“小師妹,別輕舉妄動!”
“可是她怎麼敢這麼羞辱張師叔!”那少女含淚道。
那年輕的嘆了口氣,麵皮一抽,臉上也露出隱忍的痛苦之色。
白濟安看在眼裡。
一直到這些人都登上飛舟離開玄之觀,他袖中的指尖卻還是一直緊捏到泛白。
“白道友。”姜毓玉走上前,循著他視線,問,“那可是丹陽派弟子?”
白濟安回過神,鬆開袖中的指尖,恢復尋常模樣,唇角帶出幾分笑意,“看起來是。”
姜毓玉:“聽聞丹陽派從前也有人曾飛昇仙門,怎麼會落到如此下場?”
“我倒是聽聞丹陽派是傾全門之力供一人飛昇,”白濟安斟酌著說,“從前丹陽派也算大派,雖不能與貴派相比,但也頗有名氣,威震一方。那人飛昇仙門之後,丹陽派闔派上下再也挑不出一個能打的修士,沒了靠山,或許才淪落到今日這等境地。”
姜毓玉一時沉默,“對於這些小門小派來說,也不知道飛昇一人,是好是壞。”
白濟安沒有再回答,轉過身道,“眼下不是說話的時機,賊首雖然已經伏誅,但觀內還有餘孽未曾清繳。我們的事還沒做完,走吧。”
顧忌到夏連翹和凌守夷重傷,接下來的一些清掃工作,白濟安沒讓凌守夷參與,只讓凌守夷帶著夏連翹和孟子真迴轉湘水村療傷休息。
他對凌守夷心裡有些意見,不太好在此時發作。
可惜夏連翹昏迷之中,沒有看見今晚這場大戲,更不知道她最討厭的惡毒女配之一司馬元蘅,已經跟白濟安打過照面。
等夏連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的早上了。
睜開眼的時候,天光大亮,入目是熟悉的竹屋木牆,夏連翹愣了一下,原本有些斷片短路的大腦,這才重新緩緩運轉,串聯起玄之觀內發生的一幕幕。
錢玄祖要吞下什麼陰魂練魄丹,卻被丹力反噬……她情急之下,搶在他之前,吞下丹藥……
然後……
想到這裡,夏連翹飛快地掀開身上柔軟的被褥,低頭去看自己的丹田。
這不是夢。
渾身上下疼得像被人打斷筋骨又重新拼接在一起一樣,可覺察到丹田裡的異像之後,這點疼痛也再難讓夏連翹驚訝了。
她丹田裡的靈氣竟然濃郁到了近乎噴薄欲出的地步,原本在她體內肆虐的陰氣,此刻全都轉化成了靈氣。
這些靈氣,龐大又精純,別說供她化丹,就算化丹之後再衝上一兩個小境界也不成問題。
不用想也知道這肯定是那枚陰魂練魄丹的功勞,難怪錢玄祖他對這枚丹藥那麼看重。
夏連翹企圖想找到一些怨氣曾經存在的痕跡。
一無所獲。
這些陰魂怨氣借她的身體完成心願報仇雪恨之後,便如同被日光下的冰雪一般,默默消融了。
夏連翹怔怔地坐在床上,回想起之前大腦裡閃過的一幕幕瑣碎的歡喜,心裡難受得說不上來什麼滋味。
這是逝者們送她的禮物。
逝者已矣。
略定了定心神,她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開始檢查自己的傷勢,打量周邊的環境。
醒來之後她就發現,竹屋……好像和之前相比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這的確是她之前的臥室,但夏連翹記得很清楚,她的臥室絕沒有這麼整潔,主打一個乾淨、舒適但狗窩,東西放得亂七八糟,只求自己能一抬手就找到。
可眼下整潔到她簡直懷疑有什麼田螺姑娘來過。
最近的是帷帳,帳頂吊下一隻小花籃,花籃裡是一些金燦燦的桂花,還有她並不認識的蒼翠藤蔓,青翠中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黃,香氣清甜蓊鬱。
夏連翹這才意識到,從七夕折騰到現在已經入秋了。
高腳的長凳上又放一隻梅瓶,斜插的老松遒勁,點綴小菊,高低錯落,風骨峻拔。
不遠處的櫃架上更是妝點有一團團,紅如煙霞的木芙蓉,秋牡丹,間以紙燭、紗燈,間疏有致,滿室芬芳。
除此之外,一些桌凳的排列也另有講究。
夏連翹:“……”
風雅漂亮得簡直不像她之前那個狗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