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連翹一愣,心裡泛起一陣莫名的滋味。
凌守夷他沒有說她被綁到銷魂閣的事。
她其實覺得人都修仙了,不需要太在意這個。但凌守夷的好意還是讓她有點兒觸動。
兩人又對談一番,說的也都是些正事。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夏連翹百無聊賴開始數蚊子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
她猝不及防,嚇了一跳,趕緊往桂花樹後面躲。
先出來一道清秀孤寒的身影,少年方踏出房門,卻倏忽駐足不動,皺眉看著不遠處若有所思。
夏連翹覺得奇怪,正想看個清楚,肩膀卻被人輕輕一拍。
連翹心中一驚,正欲反抗,肩頭卻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霎時四肢百骸都透出一股痠軟無力來。
一道熟悉的,溫潤帶笑的嗓音響起,
雲開月現,露出白濟安莞爾帶笑的神情,“抓到了。”
月光下射,足夠白濟安看清來人真面目,看清眼前“鬼鬼祟祟”的來人真面目,白濟安一怔,面露錯愕之色,“連翹?怎麼是你?”
這時,凌守夷也往這邊而來,“是何人在此?”
白濟安苦笑,一把轉過夏連翹肩膀,面向凌守夷,“我還當是哪個宵小,是連翹。”
“連翹,你半夜不睡覺躲在這裡偷聽什麼?”
夏連翹也沒想到來抓她的人會是白濟安,看看面前的凌守夷,又看看白濟安。
想到凌守夷忽然駐足不動的那一幕。她還有什麼不懂的。
這兩人從剛才起早就發現她了!這是故意詐她呢,凌守夷就是那個魚餌,而她還傻乎乎,一無所覺地咬了鉤。
凌守夷這個時候也在看她,但他的神情卻十分蹊蹺。
看了看白濟安,又看了看夏連翹。
凌守夷面色倏忽一白,少年緊緊地繃緊唇角,臉色一下子寒白下來,近乎不客氣地冷聲叱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凌守夷的突然爆發,讓夏連翹也被嚇了一大跳,訕訕,“我、我有事找白大哥。”
凌守夷卻忽然怒氣衝衝地一把擒住她手腕,拽著她就走。
“誒等等!”夏連翹急了,不知道凌守夷這個時候到底又抽的什麼瘋,努力去掰他手指,少年的手勁卻大得嚇人,她根本掰不開。
白濟安:“……???”這好端端地怎麼又吵起來了。
夏連翹幾乎是被凌守夷一路拖到籬笆院門外。
“你瘋了嗎?!”夏連翹急道。
凌守夷充耳不聞。
沒辦法,她想了想,只能軟著嗓子,故意一迭聲地喊:“凌道友!小凌!我好疼!”
凌守夷身形倏忽一僵,飛快地鬆開她。
像是一下子從夢中驚醒,發熱的大腦陡然冷卻下來。
凌守夷垂眸,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聲道:“抱歉。”
“我沒事,”夏連翹奇怪地揉了揉手腕,“你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地又發瘋。”
夜風將夏連翹這一句話送來,凌守夷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他慢慢抬起眼,“你深夜找白濟安做什麼?”
“是想找他為你解契嗎?”
第42章
夏連翹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凌守夷指的是什麼,“你在說什麼?”
“我怎麼可能叫白大哥為我解契?”
凌守夷怔怔地抬起眼,“那你與白濟安……”
他看起來想跟她說些什麼,但最終卻沒開口,夏連翹不明所以,“白大哥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我是想問問他知不知道傷心契——”
可這句話不知道又哪裡踩中凌守夷的雷點,凌守夷倏忽抿緊唇角,渾身上下的氣質驟然冷寒下來,“非找他不可嗎?”
連曲滄風都沒找到解開這道法契的法門,白濟安他又怎麼可能找到?
夏連翹:“因為白大哥他懂得比較多——”
白大哥白大哥白大哥。
凌守夷終於忍不住拔高嗓音,冷叱道:“他是男人!!”
夏連翹迷茫:“他不是男人還能是女人嗎?”
“你中傷心契,三更半夜孤身一人去找他,難道從未考慮過自己的安危嗎?!”
“你在說什麼?”夏連翹瞠目結舌,“白大哥怎麼可能對我做出什麼事?!”她簡直搞不懂凌守夷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這幾天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夏連翹以為她甚至已經習慣了動不動跟凌守夷吵架,可這一次他的態度還是讓她有點兒動氣。
是不相信她?還是不相信白濟安?
她的表情落在凌守夷眼裡,簡直猶如冥頑不靈、無可救藥。
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點微不可察的失望,她就這麼信任白濟安,信任到連最基本的戒心都不曾有過?
二人說得好好的,凌守夷倏忽緊繃著下頜,轉身又要走。夏連翹不知道他到底怎麼回事,只想問個清楚,趕緊一把抓住他袖口,急道:“你到底怎麼回事!白大哥他——”
這個時候,她說的什麼他已經聽不清楚了,入耳幾乎都是一迭聲的白大哥、白大哥、白大哥,每一聲就像是在火上澆油。
凌守夷:“你既這麼信任白濟安,那就回去找他。來拽我袖子又算什麼。好,是我防備他——”
夏連翹大腦哄地一聲,氣得口不擇言,“那我找你有用嗎?!你能幫我解契嗎!”
話音剛落,就像是平地驚起一個落雷,夏連翹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被凌守夷氣得,根本沒多加思索,嗓音都在打顫。
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整個人都怔在原地,她呆呆地看向凌守夷,少年也怔怔地看著她,那雙沉黑的眼裡滿是驚愕。
“我……”
氣氛霎時間冷落下來,凌守夷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夏連翹大腦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她完蛋了。
凌守夷知道了。
他知道她對他有好感了嗎?
果不其然,凌守夷的氣勢整個人陡然變了,他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疏遠起來。
看她一眼,眼睫微動,一點點,把他的袖口從她手中扯出來。
轉過身背對著她,嗓音如碎玉裁冰,“抱歉,是我失言,解契之法我會繼續幫你找尋——”
言罷,不等她反應過來,縱起一道劍光便消失了無影無蹤。
夏連翹覺得今天晚上簡直糟糕透頂。
明明都已經打算不再喜歡凌守夷,卻誤打誤撞無意中跟他來了個烏龍表白。
對方還被她直接嚇得落荒而逃。這算什麼史詩級災難場面。
這麼一打岔,她找白濟安的心思都沒有了,怔怔地回到屋裡,滿腦子回放的都是凌守夷倏忽冷淡下來的神情,明顯是在跟她劃清界限。
燭火劈剝,蠟燭燒得只成小指那麼一截,燭淚已經堆得很高,
天際泛起魚肚白,將明未明之際,她體內的那道傷心契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再度發作起來。
還有不到十幾個小時的時間了。夏連翹大汗淋漓,咬著嘴唇強撐起精神撈起一面鏡子。
鏡子裡的少女面色潮紅,雙眸水光瀲灩的媚態簡直讓她不敢多看。
匆忙捋了捋被汗水浸透的髮絲,稍加整理一遍,確定沒那麼慾求不滿之後,她才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推開門。
還是要去問問白濟安,不行的話,就去找孟大哥,再不行,她只能再回一趟銷魂閣——
她這麼想著,剛一推開門,眼前卻猝不及防倒映如一抹白衣身影。
凌守夷正靜靜地當庭而立,不知站了多久,少年烏黑的高馬尾落了星星點點的露水,白色的道袍也被露水沾溼。
聽得動靜,他轉過臉,下頜微抬,冷冷地看著她,“你去哪裡?”
夏連翹氣悶:“我去找白——”
凌守夷劈頭蓋臉地打斷她:“你就非他不可嗎?”
夏連翹移開視線,沒有看他,“如果你是來和我吵架的,求你不要挑這個時候,我現在很累——”
凌守夷淡色的薄唇緊抿,被露水浸潤的烏濃的眼睫顫動,好半晌,才緩緩開口,嗓音滯澀,“不是問我能不能解契嗎?”
“若你對我有意,我——”
這近乎求歡的話語,讓素來冷傲的少年仙君,頓了幾頓,才勉強說出口,“我……可以幫你。”
這一刻,夏連翹的大腦終於徹徹底底,炸開了。
所以他昨天晚上逃跑是去想這個去了嗎??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凌守夷倏忽面無表情地抬起眼,“白濟安可以,我就不可以嗎?”
不,重點根本不是這個。
她還想說什麼,凌守夷卻突然垂眸走上前,身體力行地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決心。
他一個打橫抱,將她抱起。
雙腳凌空,身體驟然失重。那股冰雪般冷淡而甜膩的降真香氣霸道地侵佔了她所有的呼吸。
白鮫皮包裹著的骨節分明的修長五指,貼在她肌膚上時,如過電一般,讓她渾身上下一個接一個的激靈,四肢百骸在觸及到少年的這一刻都軟得像一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