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父子二人相對而坐。
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沉默良久之後，朱高煦率先打破了沉默。
“這是你設的局？”
朱棣聞言一愣，反問道:“不是你先設下的局？”
“我設什麼局？你真以為是我給你下毒？”
朱高煦驚了，滿臉懵逼茫然。
朱棣也有些發懵，點出了問題關鍵。
“那戴綸不是你的人？”
朱高煦:“？？？”
戴綸？
我的人？
嘶……
狗日的哈士奇！
本王非得扒了你的皮！
想明白了這一點，朱高煦心情頓時放鬆了不少。
先前他一直憤怒不已，原因很簡單，他誤認為這一切都是朱棣設下的局中局，為了從漢王朱高煦和太孫朱瞻基之間挑選出一位他朱棣中意的帝國繼承人！
正是因為如此，朱高煦才會感到憤怒，這種生死被他人操控的感覺，真的很是令人不爽！
哪怕操控策劃這一切的人是大明天子，是永樂皇帝！
但是不爽就是不爽，憤怒就是憤怒，朱高煦這才會趕來乾清宮，向朱棣討要一個說法。
然而經過朱棣這麼一問，朱高煦總算是反應了過來，合著朱瞻基就是一個妥妥的大冤種啊！
從始至終，戴綸就是一枚他人安插在朱瞻基身旁的棋子，打著幫他奪嫡爭位的名義，一直誘導朱瞻基犯錯做下各種謀逆不軌的舉動，將這位太孫殿下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不過，戴綸背後的人，只會是楊士奇！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戴綸背後的人，也就是他朱高煦！
朱棣見朱高煦神色不似作偽，非但沒有發怒，臉色反倒緩和了不少。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大抵是戴綸在朝堂之上公然彈劾你，那個時候朕就覺得有些古怪，一個刀筆小吏哪裡來的膽子，敢公然跟你這位漢王爺作對！”
朱棣臉色一直很平淡，開始了對這一系列驚變的覆盤。
“也正是因為那次朝堂爭辯，戴綸入了瞻基這孩子的法眼，成了東宮近臣。”
“這之後東宮財政出現多筆大額支出，朕讓東廠去查了查，最後都落到了戴綸此人頭上。”
“還不等東廠查清這些款項的去處，你就帶著神種回到了劉家港，朕欣喜之餘決定親自前去迎接神種。”
朱棣的語氣一直很平淡，直到提及了刺殺一案。
“你苦心竭力地讓鄭和把神種帶回大明，又為了讓大明認可接納神種不惜親自下廚，做這一切都讓朕很欣慰。”
“只是朕萬萬沒想到，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動手腳，而且還把目標打到了朕的頭上！”
朱棣臉色逐漸變得陰沉，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握成了拳頭，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朕被送回京當夜，就已經醒過來了，只是封鎖了所有訊息，任何人都不知道！”
“因為朕很憤怒，也很震驚，甚至是感到恐懼！”
恐懼！
永樂大帝竟然感到恐懼！
朱高煦聽到這兒，莫名覺得有些悲哀。
“是的，恐懼！”
“幾乎不用多想，朕就知道下毒的人，不是你這位漢王，就是瞻基那個孩子！”
“但是朕想不明白，皇位就那麼重要嗎？值得你們如此不擇手段？那可是神種啊！朕要是真有個好歹，這神種自然也就廢了，不知道多少老百姓會因此活活餓死！”
朱高煦一直在靜靜地聽著，並沒有出言驚擾。
哪怕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但他也能體會到朱棣此刻的心情。
震驚，憤怒，恐懼！
朱棣自即位稱帝之後，就一直為了給自己正名而努力！
文治武功，勵精圖治，希冀著能夠贏得天下人的認可，認可他這位永樂皇帝！
而土豆紅薯這些所謂的神種，就是可以幫他實現這個夙願的東西，可以幫助他締造出一個真正的永樂盛世！
結果呢？
偏偏有人想毀了這一切！
而這個人偏偏是他朱棣最寵愛的子孫！
他最偏愛的兒子朱高煦，他最寵愛的孫子朱瞻基！
換作任何人，站在朱棣的立場上面，當他中毒甦醒後的那一刻，會是有多麼絕望啊！
“朕真的想不明白啊！”
說到這兒的時候，朱棣雙眼已經流下了兩行清淚。
“但是，朕很清楚，漢王與太孫的奪嫡爭鬥，必須要解決了。”
“你們二人的爭鬥，已經危害到了朝堂，危害到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朕不能再婦人之仁，眼睜睜地看著你們繼續爭鬥下去了，那樣不但會害了你們，更會害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所以，朕布了這個局！”
朱棣一把抹掉眼淚，雙目無神地繼續絮叨著。
“不得不承認，瞻基那孩子的嫌疑，比你更大！”
“可是朕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所以朕決定給瞻基一個機會，哪怕這對你有些不公平。”
“他畢竟是老大最愛的兒子啊！他畢竟是朕寄予厚望的好聖孫啊！他畢竟是朕從一開始就視為儲君繼承人培養的嫡長孫啊！”
話說到這兒，朱棣已經是老淚縱橫。
“偏偏這孩子，讓人痛心啊！”
“他以為封鎖了乾清宮，奪了禁軍兵權，掌控了京營大軍，他就可以即位稱帝了？”
朱高煦默然不語，對朱瞻基的做法也表示不能理解。
哪怕朱瞻基真個掌控了禁軍與京營，他也不過是掌控了金陵帝都罷了。
可鄭和的水師就在眼前，西南戰兵蠢蠢欲動，北疆駐軍隨時可能南下……
說白了，朱瞻基的勝算本就不大，除非朱棣堅定地支援他朱瞻基上位，一如當年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支援建文皇帝朱允炆那般，不惜血洗武官勳臣給他朱瞻基鋪路！
奈何朱瞻基被戴綸蠱惑，走上了一條不折不扣的歧途，親手斬斷了他唯一上位的希望！
沒了永樂皇帝的支援，朱瞻基壓不住滿朝文武，更壓不住驕兵悍將！
哪怕他殺了朱高煦強行上位，只怕也會鬧得整個大明爆發內戰兵戎相見，禍亂整個天下！
想到這兒，朱高煦嘆了口氣。
朱瞻基啊朱瞻基，你還真是個大冤種啊！
楊士奇將戴綸安插到朱瞻基身旁，這是一個局。
戴綸利用朱瞻基的心理，提出毒殺漢王，這是一個局。
朱棣甦醒之後利用當前局勢，設下了一個局，給了朱瞻基最後一次機會。
只是可惜，從始至終，朱瞻基都沒有看破這個局中局中局。
他也不知道，從他招募戴綸為東宮謀士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註定失敗了！
太孫朱瞻基，活像個大冤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