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鎮，觀江樓。
飲酒吃飯。
黑奴已殺，陸銘念頭通達，兼且一息四竅肉體虧空，唯有肉食方可彌補。
便吃得滿嘴流油。
肉菜佳餚如同流水紛紛上桌，身邊還有佳人作陪。
正當陸銘吃得半飽不飽之時，外面的喊殺聲也漸漸微弱，很快，包廂大門開啟，風君封非凡從門外走了進來。
此刻他身上還染著血，有那麻風老人的，也有他自己的——此戰雖勝，但絕不輕鬆。
不過……若是一味追求那萬無一失，卻也無形之中折了武者的銳氣與意志。
他自己主動坐在了陸銘面前，用那張毫無表情波動的臉緩緩開口：“魔佛跑了，地極在追。”
不等旁人開口便又道：“但他跑不了多遠，前面有的是高手等著他。”
說完，封非凡拿起碗筷，同樣開始炫飯。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陸銘舒服的打了個飽嗝，封非凡也抹了抹嘴巴。
身邊，金茵與端木晴成了氣氛組，嘰嘰喳喳聊著天，很快陸銘和封非凡便也加入了閒聊之中。
風君見多識廣，每每言論都能讓陸銘聽的認真，時而有所感悟，更能增長見聞。
聊著聊著，便見封非凡端起酒杯，對陸銘道：“我兩位義妹能渡過此劫，全靠文宇小兄弟，我封非凡敬你一杯！”
陸銘同樣舉杯：“封大哥與天下武盟有仇報仇，不含糊，不苟且，在下同樣佩服！”
一飲而盡。
復而再聊天，便聊到了此次事情上。
封非凡面無表情的再道：“那魔佛大抵是跑不了多遠，不過比起魔佛，白嘯天的問題反而更大。”
“比起魔佛，我也更想殺那白嘯天。”
一旁，金茵咬牙切齒道：“他死定了！他絕對死定了！”
“動了柔姐，林王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端木晴狠狠點頭。
對林王，十八金釵女衛註定會獻上全部忠誠。
而林王，亦會以誠待之。
再思考林王的性格脾氣……
林王絕對不會放跑了這白嘯天。
封非凡卻忽地開口。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昨日，林王出京卻被攔住了，武廣省爆發三品之戰，林王暫時不知所蹤。”
這話一出口，端木晴兩女便不再說一句話了。
且聽封非凡再道。
“而且這白嘯天，也不是那麼好殺的……三品出手也不保準。”
“首先那白嘯天乃是太子的人，魔門和東廠在此事上瘋狂使絆子，導致我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鎖定白嘯天的位置。”
“而在前幾天，涼國第二批武者已經穿山過境而來，其中以冰凌神劍白啟為首，三品境武者不低於三位。”
“這就更不好找了。”
三品武者武威滔天，即便那仙家手段占卜開卦，三品武者只要護在白嘯天身邊，亦能干擾。
——主要也是天下武盟內連個築基仙家供奉也無。
“冰凌神劍？”
陸銘三人皆是一愣。
這名號，他們真沒聽說過。
倒是封非凡見多識廣，地榜之人也知道些鄰國武林之事。
“冰凌神劍白啟，涼國最強的三品境武者，據說林王五年前曾與冰凌神劍戰過一場，似乎略遜一籌。”
端木晴和金茵皆是瞪大眼睛，滿臉不敢相信。
在他們眼中，林王周興林天下無敵，聖母帝后深居後宮久不見蹤影，林王就是周國武林至尊！
再加上個人崇拜因素……
總之，就是我不信，你說的都是假的……
封非凡卻不管她們的個人情感，只是繼續說道：“而那白嘯天，正是這白啟的兒子。”
陸銘眼眸微垂。
這事兒你要是細想，就麻煩了……
因為白嘯天天然立於不敗之地。
本身半步金身距離三品只差一線，在周國，有太子府、魔道、東廠護著，人家那個比林王還強的三品老爹也入境了，現在八成就在白嘯天身邊。
要留，可能有點兒危險，但不大。
但如果白嘯天拍拍屁股回涼國，那幾乎百分之百能跑了。
金茵和端木晴也想到了這一茬。
一時間，酒桌上的氣氛便有些沉默了。
反而是封非凡冷著臉再道。
“也別沮喪，想殺白嘯天，此事還有機會。”
“主要是這白嘯天來咱們周國，也不全是為了太子的算計。”
“他是準備劍試周國武林，拿我周國武林當磨刀石，以突破三品天關！”
“也因此，他短時間內定然不會走，接下來必然還會現身，造下殺孽……而到時候……”
說到這兒，封非凡一口飲盡杯中酒：“就全憑本事了。”
話雖如此，但何其難也。
封非凡也沒把話說死，顯然他也覺得，即便這白嘯天繼續浪，弄死他的機率也只是對半開。
沉默許久後，封非凡再開口，打破了有些僵硬的氣氛。
“倒還不知道文宇兄弟師從何處？我義妹說你是法玄寺俗家弟子，但我觀你的真功路數和劍招，卻非法玄寺之功。”
陸銘微微一笑：“卻是機緣巧合得來的一些傳承，倒是讓封大哥見笑了。”
封非凡罕見露出笑意：“見笑不至於，倒是小兄弟你這機緣有，天賦也高，未來的成就幾乎不可限量。”
陸銘謙虛擺手：“機緣確實不錯，天賦什麼的就算了。”
封非凡卻說道：“事實上比起你這個機緣，我倒是覺得你之天賦，才是最可怕的。”
封非凡想了想，再道：“你這劍意，可是已經成了小半了啊……”
陸銘見狀微微沉吟，便乾脆對封非凡拱手道：“在下並無師承，也缺了長輩教誨，卻是想要向封大哥討教一下，您說我這劍意成了小半，又是何意思？”
可能是面冷心熱兼且惜才，封非凡乾脆道：“你掌握了幾門劍法的殺招？”
陸銘實話道：“三門。”
三種殺招陸銘殺羅天佑時都用過，註定藏不住，也沒必要藏。
封非凡再道：“劍法距離宗師境，可還遠？”
陸銘搖頭：“並不遠。”
封非凡瞭然點頭：“劍法殺招即成，意味著你領悟了該劍法的武道真意，這東西本身就蘊含劍意。”
“且我再問你，你悟這些殺招，難麼？”
這個問題把陸銘給整不會了。
難麼？
不算難……
邪雷引乃是暄水城毛天生之事時悟的。
普渡眾生乃是法玄寺滅門之事悟的。
屍山血海乃是殺羅天佑悟的。
想了想，陸銘輕聲開口：“不算難，只是多少付出了些代價。”
封非凡點頭：“用時幾何？”
陸銘想了想：“很短。”
封非凡瞭然，話鋒一轉：“那你可知，這世上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悟不出一門功夫的武道真意？”
陸銘眉頭一挑。
“這很難麼？”
“會者不難，但難者不會。”
又與陸銘對飲一杯，封非凡再道：“所以我說你的資質才更驚人。”
“只要經脈資質達標，四品之後的武道之路，全看這個意字！”
“這東西在武之一道的重要性無與倫比！”
“意不強，意有缺，又如何破劫，如何武道通神成就三品金身？”
說完，封非凡自斟自酌，似有感慨。
“意這東西啊，那才欺負人呢。”
“那白嘯天二十六就踏上了金身門檻，有的人啊，老死了也看不見金身的影子。”
“說白了就仨字，悟不透！”
“而你，文宇小兄弟，只要你經脈資質過關，以你這個悟性，往後的道路可謂是一片坦途。”
封非凡也羨慕。
但這玩意，你羨慕也沒用。
你搶都搶不走……
“而憑你現在的劍法功底和劍道感悟，我估摸距離成意已經過了一半了，等到你抵達技之極，這進度大概就有三分之二，再掌握一兩門殺招，或是來上一次天人交感，或是突然生出什麼感悟，那四品境大門便對你毫無阻礙了。”
這一關關死了太多人。
但封非凡這麼一說，陸銘卻發現這一關對自己，也沒多難。
想了想，陸銘還是把功勞歸在了小遊戲系統上。
武人，生死搏殺，不斷試劍，紅塵煉心，才能快速成長快速變強。
行走江湖為的就是這個。
若不如此，意從何來？又該何養？
但每一次遊戲，對陸銘而言都等同於無數次的搏殺，如此生死搏殺不斷試劍，便用這種開掛的方法被陸銘跨過了。
所需要的，唯有紅塵煉心這一點。
想到自己三個殺招的由來，陸銘頓有恍然之感。
他的路，其實與其他武人沒什麼不同。
但有掛。
而且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悟性感悟這一塊，陸銘確實強的離譜。
可能是活了兩世的原因？
這個陸銘就不清楚了。
念及於此，陸銘拱手再追問道：“卻是不知，五品下半階段，與四品養意境，又有何玄妙與邏輯？”
封非凡仍舊不藏私。
“五品前半段開內三十六竅，只需要經脈資質達標便可。”
“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了。”
“而外三十六竅，就需要以意為引，勾連外竅——其實從低品開始，武者便有了意，只是不夠強不完善罷了。”
殺意魔意善意至真至誠之意，乃至愛意……
人之意其實不需要什麼武道修為，全看個人。
這東西每個人都有，只是強弱有別罷了。
說完看了陸銘一眼：“你現在就能開外竅了。”
劍法殺招中的意，也是意。
“而開外竅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內外交匯的過程，每開一竅，意便會壯大一絲。或者說只有意壯大一絲，才能開啟下一個外竅。同時這也是一個使武者熟悉意連天地的過程，一個意引天象的前置！”
“等到七十二竅全開，武者之意能夠勾連外部天地，徹底引動天地異象，武者便順理成章的突破四品了。”
與陸銘撞了下杯，封非凡接著說道：“而四品養意境，便是逐漸壯大意的過程。”
“這個過程可大體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乃是血氣入骨入髓，淬鍊全身，排出體內雜質的過程。”
陸銘恍惚間，卻想到了那本陸堯留下的手記。
他試探性問道：“渾身無漏？”
封非凡點了點頭：“是的。這一步就是一個使武者身體渾身無漏的過程。武者下三品需要服毒淬體，即便有祛毒丹，祛毒丹內卻仍舊有藥毒。”
“想要做到渾身無漏，便需要血氣入骨入髓再次排毒，再次強化武者體魄，此為內壯！畢竟內外交感意引天象，本身不夠強壯強大，意再強也會差些火候。”
“而這一過程，對武者的體魄要求很高，不單單是皮，肉，骨，還有內臟。”
陸銘這才恍然。
原來這才是陸堯手記中，那個全身淬體的意思。
“而四品第二階段，便是正兒八經的養意了。”
“紅塵煉心，領悟劍意，修行武功殺招，觀自然天險，觀人生百態。”
“意越強，則武者力量越強，天象也越強，天象越強則金身希望越大！”
四品養意境，取的就是這一過程——如此可見，這一過程究竟有多重要了。
而事實上，四品境中，百分之九十九的武者，都在這一階段內——這也是四品境雖然有三個階段，卻沒有前中後期這個說法的原因。
因為內壯階段，是個水磨工夫，時間長了怎麼都能完成，無非就是快慢罷了，這本就不算是個坎。
養意階段，才是大坎。
“而第三階段，即是交匯。”
“以自身，納天象，天地歸於‘我’，鑄就無上金身，以人身自成天地，三品便成！”
“而納天地歸於己這個過程，便是交匯階段。”
“這一過程不是水磨工夫，涉及到內外一統天人合一。總之……很複雜，每個人的路也都有不同，前人的經驗也無太多參考價值。”
“那白嘯天便處於這一階段，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想要試劍周國，以強壓破三品。”
……
陸銘聽罷陷入了沉思。
他正在整理消化封非凡所講的一切。
可能是怕打擾到陸銘，封非凡和兩女都不再做聲。
許久後，陸銘方才抬頭，對封非凡鄭重拱手：“多謝封大哥。”
封非凡搖了搖頭，舉杯邀陸銘共飲，還是端木晴笑道：“也不是什麼大秘密。”
這確實不是什麼大秘密，只是大宗門內的基本常識。
但陸銘欠缺的，就是這些基本常識……
前有玄真，後有封非凡。
兩人的兩番話，倒是補足了陸銘的不足之處。
封非凡再道：“接下來，文宇小兄弟準備去哪兒？如果沒地方，不如考慮一下我們天下武盟。”
一個十六歲的五品苗子，且後續大機率能突破四品境。
這成就，這天賦，誰不眼饞？
即便是端木晴都看向了陸銘。
雖然曾評價陸銘養不熟，但在這種媲美林王的資質面前，你總得試試吧？
陸銘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想了想，他忽然道：“其實我剛才也想過，我為什麼突破的這麼快，領悟殺招這般簡單……”
封非凡三人登時豎起了耳朵。
便見陸銘輕笑著說道：“說白了，無非也就是一個順從本心。”
“有恩償恩，有仇報仇！”
“此際仇未報，我不想歇。”
“於情於理，有些事情我都得去做。”
說完這番話，陸銘又與封非凡對撞一杯。
金茵和封非凡不覺得有什麼，只覺得陸銘這人有血性，是條漢子。
法玄寺滴水之恩，他湧泉相報。
唯有端木晴沉默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