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穀賤傷農

李雲澤不搞什麼微服私訪。

不是擔心安全,他現在的狀態,不許要擔心安全。

出長安城走哪都帶一群人表明身份,是為了能夠隨時做出決斷辦事。

就像是此時在這處小村落裡,李雲澤若是搞什麼微服私訪,還得巴拉巴拉一大堆的廢話。

而當他直接表明身份之後,就可以直接詢問被摁在地上的糧商“你靠山是誰?”

能在關中,在長安做生意,尤其是做糧食生意這等需要極大本錢的生意,沒靠山是不可能的。

官府方面的疏通,安全方面的保障,運輸與銷售的網路等等,尋常商賈哪裡做得來。

還有就是本金。

尋常一個村莊,就像是眼前這座村子,百餘戶人家,平均每戶人家至少能拿出來數十上百石的糧食出售,百戶之家那就是萬餘石糧食。

單單是收購這些糧食的錢,那就高達數百萬錢的鉅款。

還要組織一支耗費不菲的運輸隊,用來運送這數百萬斤的糧食。

沿途的打點交稅,保護安全僱傭的人手等等各種開銷。

想做糧食商人,需要很高的啟動資金。

而且糧食商人不可能只買一個村子的餘糧,至少也得是十個八個村子的餘糧,這等動輒數千萬乃至過億錢的資金,沒有大靠山哪個商賈掏的出來?

被按在地上的糧商都傻了,哆哆嗦嗦的喊著“陛,陛下,小民只是收糧食的,未曾做過有違漢律的事情啊~~~”

一旁的劇孟見著李雲澤皺眉,當即上前兩步拽起了糧商的頭髮,直接一個大比兜過去“陛下問你什麼就說什麼,再敢呱噪送你去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就是以前的廷尉衙門,這裡的威名,哪怕是皇親勳貴聽到了都會雙腿瑟瑟發抖。

糧商終於老實了,昂著被打腫了的臉說出了自己的靠山“清河侯王不害。”

清河侯首任侯爺名喚王吸,乃是劉邦定的開國十八侯之一。

封地是清河,食邑高達兩千兩百戶。

他們家比較低調,從開國亂戰到誅滅諸呂,再到輪番的皇位更迭,基本上都沒有參和進去,屬於那種悶聲發大財的型別。

至於這糧食生意,他們家多少年前就開始做了,一向都是順風順水,未曾想今天來個村子裡買糧食,竟然會遇上天子。

這可真是倒黴催的。

“清河侯。”

李雲澤點點頭,表示瞭解了,隨即又詢問“爾等收了糧食,送哪裡去?”

糧商目光躲閃,可哪裡瞞得過劇孟這種老江湖,直接又是一個大比兜過去“陛下面前還敢說謊,那可就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這個大比兜直接將糧商打醒了,顫抖著回應“都送到渭河岸邊的糧倉裡。”

“哦。”

李雲澤再度詢問“之後賣到哪裡去,作價幾何?”

“主要是賣往關東之地,也不是現在就賣。”放開了之後,糧商也就是竹筒倒豆子,言無不盡了“要等到明年青黃不接之時,或者是哪裡出了什麼災荒的時候才裝船運過去高價出售。

他跟著補充道“而且賣的是去年的陳糧,今年受的糧食要等到明年才會發賣。若不是糧食儲存不易,賣多年前的陳糧更好。”

四周眾人都是面帶怒色,這毫無疑問的是奸商啊。

“價格呢。”李雲澤倒是面色如常的再度問道“爾等賣出去的價格是多少?”

“這個。”糧商猶如了下才說道“價格通常都是浮動的,得看到了地方的售價。通常青黃不接的時候,三百錢一石是最少的。若是哪裡遭了災荒,賣出七八百錢一石也有過。”

“簡直混賬!”

“奸商!”

“清河侯竟然敢做出這等事情來!”

“陛下,一定要嚴懲!”

一眾郎官們皆是憤怒不已,這真是太壞了。

李雲澤不置可否,目光看向了身邊一個滿臉忿忿之色的小年輕“李敢,帶著他去找張湯,命張湯處置清河侯之事。”

年輕的李敢當即行禮道“喏!”

燕王劉定國被送到長安城的時候,自然是帶來了擒獲此賊的乃是李廣父子的訊息。

李雲澤這兒,也是立刻就下了旨意,將留在長安城的李廣幼子李敢提為身邊的郎官。

李廣父子還沒回來呢,回來之後李家必然會再度起復。

李敢帶著糧商急匆匆的去長安城了,而李雲澤也沒有了繼續巡視的心情。

他帶著眾人直奔上林苑而去。

去往上林苑的路上,李雲澤一直在考慮如何解決穀賤傷農的事情。

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個商業上的問題。

低價買高價賣,的確是商業行為,可後果卻是影響到了農戶的收入。

李雲澤對於加強商業行為的確是持有支援態度,可這等低買高賣甚至賺黑心錢的事情,肯定不會支援。

在上林苑轉悠了幾天,再度檢視了這邊的馬政後,李雲澤回到了未央宮。

“陛下。”

張湯早已經等候多時,待到李雲澤回來,立刻過來陛見,稟報對清河侯的處置。

“清河侯王不害侵吞田地,私藏兵器甲冑,祭祀酎金作假臣等議定,當處斬首除爵之刑。”

單純是買賣糧食,在大漢這兒其實是不違法的。

可想要找一位侯爵的短處,那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身為勳貴,哪個家裡沒有一籮筐的違法之事?

侵吞田地那是必然的,勳貴皇親就沒有不侵吞田地的,李雲澤用了那麼大的力氣,做了那麼多的事情逼著農戶們投效土地,為的就是斷絕土地兼併的根基。

私藏兵器甲冑,在勳貴之中更是稀鬆平常。

勳貴們都是武勳,家中備有武器甲冑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不過漢律有規定,每家的勳貴能夠擁有多少武器甲冑,都是有數量限制的。

一旦超過,自然是大逆的行為。

而之所以要多藏兵器甲冑,一方面自然是為了自保。

還有一方面,則是為了陪葬。

漢時是一個陪葬制度盛行的時代。

家中有人去世的話,葬禮一定要規模足夠大,陪葬的東西一定要足夠多,足夠有分量,這才算是有面子,否則的話會被人指指點點。

而且漢時流行陪葬金子錢幣,以及主人家生前喜好之物。

就像是張湯,他父親去世的時候,為了湊出足夠的陪葬品,不得不出售了家中的田畝,購買金器陪葬。

武勳們下葬的時候,兵器甲冑是絕對不會少的,而且還是越多越好。

這就是許多武勳家中,經常會多私藏兵器甲冑的一個重要原因。

以往只要不是太過分,天子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人管自然是無所謂。

可一旦認真起來,絕對是一抓一個準。

至於說祭祀酎金作假,這個就更加不用多說了。

漢時諸侯勳貴,於宗廟祭祀時隨同酎酒所獻的黃金就叫做酎金,這個酎金是有嚴格規定的,數量與份量都不算少。

哪怕是對於勳貴們來說,這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在這上面動手腳,減少數量與份量也就成了習慣。

歷史上武帝在衛青霍去病等人成長起來,掌握住了兵權之後,就是用這個藉口一口氣除掉了一大批屍位素餐的勳貴。

毫無疑問,在酎金上動手腳,那也是死罪。

所以說,想要找勳貴們的麻煩,有的是罪名。

“東西都給埋到地下去,難怪盜墓要處死。”李雲澤嘆了口氣“還得搞移風易俗,怎麼這麼多的事兒。”

他擺擺手“按律處置就是。”

“喏。”

張湯應聲行禮,跟著說道“陛下,王不害家中查抄出一萬七千金,錢三億三千萬,糧.”

李雲澤微微動容“這麼有錢?”

“陛下。”張湯再度回應“據王不害所說,他們家早年就開始做這等低買高賣的糧食生意,多年積累下來自然是所獲頗豐。”

“哼,真是吃飽了。”

李雲澤再度揮手“充入國庫。”

“喏。”

“明天是早朝,朕有意就糧食收購之事拿個主意出來。”李雲澤囑咐張湯“你去告知主父偃等人,讓他們連夜想辦法,明天早朝的時候拿出來說。”

早朝並非是每天都要上的,通常情況下都是五天一朝。

遇到重大日子的時候,叫做大朝會,尋常都是隔幾天來一次。

勤奮些的皇帝,三天一次也有。

每天都上早朝的,好像只有朱洪武了。

張湯有些牙酸,這一晚上的功夫,誰能拿的出好主意來?

可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說什麼反對的話,只能是應聲退去,出宮去傳話。

至於李雲澤,先是去洗漱了一番,隨即去尋了衛子夫。

別誤會,他尋衛子夫只是說說話,聊聊天,運動運動而已。

待到運動結束,李雲澤再度洗漱一番的時候,時間已然是來到了傍晚時分,準備吃晚飯了。

“陛下。”

有郎官來報“丞相求陛見。”

“讓他來。”準備吃晚飯的李雲澤,示意內侍們“再加一張案几給丞相。”

“喏。”

李雲澤知道主父偃會來,因為真沒誰能在一個晚上的時間裡,想出很好的解決辦法。

可卻是偏偏將時間定的這麼緊張,那唯一的目的就是天子已經有了想法,只不過是需要從丞相的嘴裡說出來。

主父偃聽明白了,所以才會急匆匆的趕過來。

而且,來的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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