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澤不搞什麼微服私訪。
不是擔心安全,他現在的狀態,不許要擔心安全。
出長安城走哪都帶一群人表明身份,是為了能夠隨時做出決斷辦事。
就像是此時在這處小村落裡,李雲澤若是搞什麼微服私訪,還得巴拉巴拉一大堆的廢話。
而當他直接表明身份之後,就可以直接詢問被摁在地上的糧商“你靠山是誰?”
能在關中,在長安做生意,尤其是做糧食生意這等需要極大本錢的生意,沒靠山是不可能的。
官府方面的疏通,安全方面的保障,運輸與銷售的網路等等,尋常商賈哪裡做得來。
還有就是本金。
尋常一個村莊,就像是眼前這座村子,百餘戶人家,平均每戶人家至少能拿出來數十上百石的糧食出售,百戶之家那就是萬餘石糧食。
單單是收購這些糧食的錢,那就高達數百萬錢的鉅款。
還要組織一支耗費不菲的運輸隊,用來運送這數百萬斤的糧食。
沿途的打點交稅,保護安全僱傭的人手等等各種開銷。
想做糧食商人,需要很高的啟動資金。
而且糧食商人不可能只買一個村子的餘糧,至少也得是十個八個村子的餘糧,這等動輒數千萬乃至過億錢的資金,沒有大靠山哪個商賈掏的出來?
被按在地上的糧商都傻了,哆哆嗦嗦的喊著“陛,陛下,小民只是收糧食的,未曾做過有違漢律的事情啊~~~”
一旁的劇孟見著李雲澤皺眉,當即上前兩步拽起了糧商的頭髮,直接一個大比兜過去“陛下問你什麼就說什麼,再敢呱噪送你去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就是以前的廷尉衙門,這裡的威名,哪怕是皇親勳貴聽到了都會雙腿瑟瑟發抖。
糧商終於老實了,昂著被打腫了的臉說出了自己的靠山“清河侯王不害。”
清河侯首任侯爺名喚王吸,乃是劉邦定的開國十八侯之一。
封地是清河,食邑高達兩千兩百戶。
他們家比較低調,從開國亂戰到誅滅諸呂,再到輪番的皇位更迭,基本上都沒有參和進去,屬於那種悶聲發大財的型別。
至於這糧食生意,他們家多少年前就開始做了,一向都是順風順水,未曾想今天來個村子裡買糧食,竟然會遇上天子。
這可真是倒黴催的。
“清河侯。”
李雲澤點點頭,表示瞭解了,隨即又詢問“爾等收了糧食,送哪裡去?”
糧商目光躲閃,可哪裡瞞得過劇孟這種老江湖,直接又是一個大比兜過去“陛下面前還敢說謊,那可就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這個大比兜直接將糧商打醒了,顫抖著回應“都送到渭河岸邊的糧倉裡。”
“哦。”
李雲澤再度詢問“之後賣到哪裡去,作價幾何?”
“主要是賣往關東之地,也不是現在就賣。”放開了之後,糧商也就是竹筒倒豆子,言無不盡了“要等到明年青黃不接之時,或者是哪裡出了什麼災荒的時候才裝船運過去高價出售。
”
他跟著補充道“而且賣的是去年的陳糧,今年受的糧食要等到明年才會發賣。若不是糧食儲存不易,賣多年前的陳糧更好。”
四周眾人都是面帶怒色,這毫無疑問的是奸商啊。
“價格呢。”李雲澤倒是面色如常的再度問道“爾等賣出去的價格是多少?”
“這個。”糧商猶如了下才說道“價格通常都是浮動的,得看到了地方的售價。通常青黃不接的時候,三百錢一石是最少的。若是哪裡遭了災荒,賣出七八百錢一石也有過。”
“簡直混賬!”
“奸商!”
“清河侯竟然敢做出這等事情來!”
“陛下,一定要嚴懲!”
一眾郎官們皆是憤怒不已,這真是太壞了。
李雲澤不置可否,目光看向了身邊一個滿臉忿忿之色的小年輕“李敢,帶著他去找張湯,命張湯處置清河侯之事。”
年輕的李敢當即行禮道“喏!”
燕王劉定國被送到長安城的時候,自然是帶來了擒獲此賊的乃是李廣父子的訊息。
李雲澤這兒,也是立刻就下了旨意,將留在長安城的李廣幼子李敢提為身邊的郎官。
李廣父子還沒回來呢,回來之後李家必然會再度起復。
李敢帶著糧商急匆匆的去長安城了,而李雲澤也沒有了繼續巡視的心情。
他帶著眾人直奔上林苑而去。
去往上林苑的路上,李雲澤一直在考慮如何解決穀賤傷農的事情。
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個商業上的問題。
低價買高價賣,的確是商業行為,可後果卻是影響到了農戶的收入。
李雲澤對於加強商業行為的確是持有支援態度,可這等低買高賣甚至賺黑心錢的事情,肯定不會支援。
在上林苑轉悠了幾天,再度檢視了這邊的馬政後,李雲澤回到了未央宮。
“陛下。”
張湯早已經等候多時,待到李雲澤回來,立刻過來陛見,稟報對清河侯的處置。
“清河侯王不害侵吞田地,私藏兵器甲冑,祭祀酎金作假臣等議定,當處斬首除爵之刑。”
單純是買賣糧食,在大漢這兒其實是不違法的。
可想要找一位侯爵的短處,那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身為勳貴,哪個家裡沒有一籮筐的違法之事?
侵吞田地那是必然的,勳貴皇親就沒有不侵吞田地的,李雲澤用了那麼大的力氣,做了那麼多的事情逼著農戶們投效土地,為的就是斷絕土地兼併的根基。
私藏兵器甲冑,在勳貴之中更是稀鬆平常。
勳貴們都是武勳,家中備有武器甲冑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不過漢律有規定,每家的勳貴能夠擁有多少武器甲冑,都是有數量限制的。
一旦超過,自然是大逆的行為。
而之所以要多藏兵器甲冑,一方面自然是為了自保。
還有一方面,則是為了陪葬。
漢時是一個陪葬制度盛行的時代。
家中有人去世的話,葬禮一定要規模足夠大,陪葬的東西一定要足夠多,足夠有分量,這才算是有面子,否則的話會被人指指點點。
而且漢時流行陪葬金子錢幣,以及主人家生前喜好之物。
就像是張湯,他父親去世的時候,為了湊出足夠的陪葬品,不得不出售了家中的田畝,購買金器陪葬。
武勳們下葬的時候,兵器甲冑是絕對不會少的,而且還是越多越好。
這就是許多武勳家中,經常會多私藏兵器甲冑的一個重要原因。
以往只要不是太過分,天子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人管自然是無所謂。
可一旦認真起來,絕對是一抓一個準。
至於說祭祀酎金作假,這個就更加不用多說了。
漢時諸侯勳貴,於宗廟祭祀時隨同酎酒所獻的黃金就叫做酎金,這個酎金是有嚴格規定的,數量與份量都不算少。
哪怕是對於勳貴們來說,這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在這上面動手腳,減少數量與份量也就成了習慣。
歷史上武帝在衛青霍去病等人成長起來,掌握住了兵權之後,就是用這個藉口一口氣除掉了一大批屍位素餐的勳貴。
毫無疑問,在酎金上動手腳,那也是死罪。
所以說,想要找勳貴們的麻煩,有的是罪名。
“東西都給埋到地下去,難怪盜墓要處死。”李雲澤嘆了口氣“還得搞移風易俗,怎麼這麼多的事兒。”
他擺擺手“按律處置就是。”
“喏。”
張湯應聲行禮,跟著說道“陛下,王不害家中查抄出一萬七千金,錢三億三千萬,糧.”
李雲澤微微動容“這麼有錢?”
“陛下。”張湯再度回應“據王不害所說,他們家早年就開始做這等低買高賣的糧食生意,多年積累下來自然是所獲頗豐。”
“哼,真是吃飽了。”
李雲澤再度揮手“充入國庫。”
“喏。”
“明天是早朝,朕有意就糧食收購之事拿個主意出來。”李雲澤囑咐張湯“你去告知主父偃等人,讓他們連夜想辦法,明天早朝的時候拿出來說。”
早朝並非是每天都要上的,通常情況下都是五天一朝。
遇到重大日子的時候,叫做大朝會,尋常都是隔幾天來一次。
勤奮些的皇帝,三天一次也有。
每天都上早朝的,好像只有朱洪武了。
張湯有些牙酸,這一晚上的功夫,誰能拿的出好主意來?
可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說什麼反對的話,只能是應聲退去,出宮去傳話。
至於李雲澤,先是去洗漱了一番,隨即去尋了衛子夫。
別誤會,他尋衛子夫只是說說話,聊聊天,運動運動而已。
待到運動結束,李雲澤再度洗漱一番的時候,時間已然是來到了傍晚時分,準備吃晚飯了。
“陛下。”
有郎官來報“丞相求陛見。”
“讓他來。”準備吃晚飯的李雲澤,示意內侍們“再加一張案几給丞相。”
“喏。”
李雲澤知道主父偃會來,因為真沒誰能在一個晚上的時間裡,想出很好的解決辦法。
可卻是偏偏將時間定的這麼緊張,那唯一的目的就是天子已經有了想法,只不過是需要從丞相的嘴裡說出來。
主父偃聽明白了,所以才會急匆匆的趕過來。
而且,來的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