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真不是故意在老洪家常菜守株待兔的。
他只是在孔璋那裡喝過茶後,順勢找個待遇優渥之處勤勞致富罷了——整個石街,能比老洪家常菜更勤勞致富的地方,也可謂屈指可數。
卻沒想到,打工到中午,居然遇到了掛著迷濛障,在同一個陷阱失足兩次的張俞。
以及一個意外之喜:薄公子。
上次見時,王洛就直覺這位出身金瀾塢的年輕人很不簡單,無論是其形貌氣質、言談舉止,還是隨身攜掛的各類法寶,貌似平易近人,卻處處流露不凡。
而此番再見,更是讓他確認了自己的猜想。因為在他腦海裡已經有了一個非常明確的比較物件:顧詩詩。
與顧詩詩相比,這位薄公子幾乎各個方面都更勝一籌。
那麼他所說的話,就很有參考價值了。
所以放下了手中的軟炸水潺後,王洛雖沒在原地逗留,卻將一縷真元掛在迷濛障內,令張俞和薄公子的對話能絲毫無礙地送入耳中。
“我說他們因小失大,是因為若按原先計劃來走。那麼顧詩詩大機率會以談判的方式,爭取讓石玥自覺放棄玉符,離開石街。期間,金瀾塢會給她個人以補償,不會太多,卻足以保她後半生衣食無憂。相較於現在被律法厭棄、終日債務纏身的日子,能迴歸常人的生活,對她來說有何不好?可惜今日之後,依詩詩的脾氣,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也沒法善罷甘休了。”
薄公子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隻小酒瓶,輕啜一口,而後又用筷子夾了一塊桌上的馬蹄肉,入口咀嚼一番,不由眉頭舒展。
“好,手藝較之茸宴樓的嚴師傅也相差無幾了。”
張俞笑道:“也是老洪本人親手做的,卻不是什麼時候都有,要些緣分的。”
薄公子卻沒興趣就美食再深入探討下去,點點頭,便迴歸了正題:“今早的玉主集會,其實在上城區的影響也不小,甚至總督府那邊也略有震動。”
張俞立刻收斂笑容,正色道:“總督大人都……”
“倒不至於立刻就驚動總督大人本人,但聞者的簡報多半已經擺到了總督的桌案上了。張老闆,你試著站在石街以外的視角來看待今日之事:景麗軒的盒飯造成嚴重的食物中毒事件,而多方證據都暗指石街肉廠……”
張俞忍不住冷哼一聲。
薄公子笑道:“是,咱們都知道實情是怎樣,但絕大多數茸城人又豈會知道?他們只消看過今早的新聞,便會覺得此事必是石街肉廠管理不善所致,石街人應該為此事負全責。但他們卻公然集會,罔顧事實地反潑汙水。那麼,是可忍,孰不可忍?而民意洶湧之下,很多事根本就別無選擇。”
張俞恍然:“難怪顧組長早早就離場!”
“對,因為當石街人召開集會,公然宣稱此事是他人誣陷時,詩詩就沒得選了。即便原先有心和平解決,此時也只能考慮不那麼和平的方案。況且以詩詩的性子,怕是巴不得石街人自取滅亡呢。”
張俞不由深吸了口氣:“那之後顧組長會怎麼做?”
薄公子說道:“這我就不好猜了,詩詩在大事上不含糊,細節上卻一貫隨性,就連她的親生爹孃都往往猜不透她的心思,所以我也說不準她會從哪裡著手。但非要猜的話,應該還是以你家的肉廠為切入點吧,她性子有些執拗,在哪裡受挫,就一定要在哪裡翻盤。王洛說她栽贓陷害,那她多半就要栽贓陷害到底,讓對方眼睜睜看著,又無可奈何。”
張俞沉默了會兒,向前探過身子,鄭重地問道:“王洛究竟是什麼人?”
薄公子卻是神色輕鬆:“不知道,但絕不是你想象中那種無可戰勝的人。相反,看了他上午的表演,我反而覺得他沒什麼可怕。”
張俞有些不可思議:“沒什麼可怕?”
“倒不如說,你們究竟在怕什麼呢?我知道很多人猜他是金鹿廳巡察使,但且不說正牌巡察使絕不會和石家走得如此之近。至少金瀾塢已透過多方渠道向金鹿廳求證了,近期甚至近幾年,金鹿廳都沒有任命過巡察使。”
張俞說:“但他能破人道心的神通是貨真價實的。”
“嗯,這一點確實令人費解,此事我們同樣上報了金鹿廳,卻沒有任何反饋,而這本身就意味著一種模稜兩可的態度。”
張俞有些緊張:“那豈不是說他的確有金鹿廳背景?縱然不是巡察使,也可能是……”
“是什麼呢?”薄公子不由笑道,“身份是個非常二元的概念,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說不出究竟的身份便不是身份。換作其他事,或許還要考慮賣他幾分薄面,但關乎大計,那麼模稜兩可的表態就沒有任何意義了。總之,不必擔心他的身份問題,或許的確有些不凡之處,但不凡之人,我們都已經見過太多了。”
“那,即便不考慮金鹿廳,單是破人道心這一點也足夠棘手了,現在整個青萍司都怕了他……”
“有嗎?張富瀾不是已經找到破解之道了?用調律師的淨善玉瓶就可以抵消絕大部分道心磨損,有誰覺得虧心,去提前買好淨善玉瓶就可以了。而且你又不是青萍司的人,你跟著怕什麼?若王洛真的能隨隨便便破人道心,伱的道心該是第一個破掉的啊。”
張俞失笑:“我又沒有道心,如何破之?但你是想說,只要沒有道心,王洛的神通就毫無用處?”
“不然我實在想不到他有什麼理由放過你這石街叛賊,尤其是現在,只要你倒下,張富鴻就可能順利上位,成為王洛的首富盟友。”
張宇下意識說道:“就算我倒下,也是富律和富瀾……”
話到一半,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薄公子則笑道:“你不會以為那兩個被你硬扶上去的公子哥,對付得了張富鴻吧?你今日之敗,八成是敗給了張富鴻,兩成才是敗給王洛。那小子真的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我建議你之後也不要花太多心思在王洛身上,先想辦法盯緊張富鴻,他不可能老老實實呆在囚室裡等訊息的,蟄伏二十多年換來的爆發,他必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那王洛……”張俞仍是不放心。
“交給詩詩應對就好,她很擅長應對王洛那種人。”薄公子搖了搖頭,“王洛這人,也不能說他不厲害,短短几日就幫石玥翻身,神通謀略都是一等一的水平,若肯加入金瀾塢,我願為他申請個堂主席位。可惜作為敵人,他卻有個致命的弱點。”
“願聞其詳。”
“他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