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兩發貧鈾穿甲彈脫離炮膛,呼嘯地撲向了正在穩定空間門的虛境巨獸,秋名山八幡發出了惋惜的喟嘆聲:“真是……可惜啊!”
他當然不是惋惜虛境魔獸,而是惋惜底下那座宏大的古城遺蹟。
在魯米納星球中,確實還有好多古典時代的魯米納城市,大部分現在還在擔負著城市的功能。可是,若是堪稱古代城市建築奇蹟的,卻真的只剩下這麼一處了。
這座盤踞著山巒,依託著峽谷和林地而建的城市,確實充滿了讓人驚豔的奇思妙想。那些依託在崎嶇的山巒和高聳巖壁之上的塔樓、迴廊和空中廣場更是歎為觀止。真的很難想象,在地球和帝國的探索者來到這裡之前,也才剛剛進入早期王政時代的魯米納人,是如何完成這樣的建築的。
可惜的是,瑟羅王族已經在殖民者降臨時代,以及帝國統治時期的混亂中斷絕了血脈,那些用早期方式記錄的典籍也十不存一,就連歷史的過往都難以迴歸原貌。
現在,唯一見證了那個王族存在的,也是這個星球上唯一被銀河文明議會放在宇宙文明物質遺產名錄的古城,即也即將迎來他們的末日。
秋名山八幡望著這麼一幕,心中唏噓。這可以理解,任何有著正常三觀和受過基本駕馭的人,看到文明遺蹟毀於一旦,多少心情都是會有些沉重的。
在這樣一個文明即將毀滅的戰場上,他和他的戰友們當然沒有注意到那個已經墜落到了附近的遺物。
在這樣毀天滅地的場景中,區區的半拉腦袋,確實便彷彿塵埃一般的微小。就算是沒有啟動什麼神秘學的超凡力量,也確實難以被察覺吧。
然而,她雖然渺小,卻將自己的意志清晰地傳達到了那個虛境巨獸的靈魂中。
“不許離開!以你舊主的意志,不許離開!這是你的契約!”
巨獸的動作似乎是慢了一些,出現了明顯的猶豫。
“開放你的精神!我是舊日的後繼者,你必須服從我的意志!”
虛境巨獸開始微微的顫抖。不過,他的身軀太過於龐大,哪怕是如此細微的動作,卻依然如同山巒在崩塌。
“開放你的靈魂!開啟你的精神寶庫!”她見萬首魔獸依然還在猶豫,乾脆在意志的傳遞中加入了幾個神異的言靈。
虛境巨獸的動作便如同受到了電擊似的,顫抖更為明顯,甚至還出現了相當明顯的停頓。
只剩下半個腦袋的異物依然不滿意。她能夠感受到對方的猶豫和遲疑,以及非常痛苦的掙扎。
它並不願意開放精神,甚至都不願意服從自己滯留的命令。
可是,對於一個正在以接近光速行動的異物來說,這樣的停滯便已經足夠了。
異物已經落了下來,張開了同樣也只剩下了半邊的嘴,卻如同一個活化了的喪屍似的,一口便咬在了虛境魔獸張開的其中一條觸鬚上。
來自於虛境的生命力、細胞活力以及澎湃的能量,就像是忽然崩騰的河流忽然遭遇了洩洪的大壩似的,敞快地傾斜而出,住進了異物的“身體”內。
遭到了這個攻擊,萬首魔獸卻還是終於停下了動作,就像是一頭被天敵逼到了絕境中的斑馬,悲哀地垂下了自己的觸鬚,徹底放棄了抵抗。
甚至連那個正在一步步開啟的次元光門也停止了開啟。在空間的漣漪中,那光暈似乎正在一點點熄滅。
而就在這個關頭,一發降落下來的動能穿甲彈像是穿透了布帛的鋼釘子彈似的,當場便透入了巨獸的體內。下一個瞬間,兇猛的衝擊波直接從巨獸的體內開始爆發。那就像是刀刃撕開了肉體和骨骼的聲音再擴大了一萬倍,直接在這座古城的廢墟上空炸響。
萬首巨獸主體上的一大部分,包含著數十條觸鬚都被這道從內而外的衝擊波削斷,便如同傾倒的高樓似的,轟隆隆地墜落在了瑟羅古城的廢墟上,再次引發了擴散到百里之外的震動,宛若地軸都被撕裂著。
沒有人注意到,那落在地上的肢體上,還連帶著一個微不可見的異物。
正常的生物如果被剝奪走了至少三分之一的身體,這時候怕是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萬首獸卻像是忽然丟下了什麼沉重的負擔似的,忽然間便恢復了神智。它再次撕開了即將關閉的次元光門,以和自己的身軀完全不相符合的動作便想要往裡面鑽。
可就在這個時候,科西嘉號上傾斜下來的震盪炸彈和高溫燃燒彈也全部都落了下來。
瑟羅古城,以及上面的一切的事物,再一次被捲入了肉眼無法直視的氣浪和火焰之中。
“……真奇怪,剛才那個傢伙,好像有了一瞬間的停滯。是我的錯覺嗎?”埃莉諾狐疑地看著地面上的爆炸,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那個光門。
可惜的是,次元光門也被爆炸覆蓋在了其中。以普通人類的目力,卻根本看不真切。
“您沒看錯。那傢伙確實是有了一個短暫的停頓……正因為如此,我才可以確定,我們剛才的攻擊給它造成的傷害,甚至超過之前的總和。”秋名山八幡道。
“原因。”埃莉諾言簡意賅。
秋名山八幡推了推眼鏡,沒有馬上說話。
“找出原因不是你們參謀部的事嗎?秋名山中尉。”埃莉諾道。
“……副司令說得是正理。只是,下官畢竟只是普通人,就算是個博覽群書的神秘學愛好者,卻也知道,方才的情況基本上是不可能記錄在書本上的。”秋名山八幡中尉一本正經地道:“所以,您可以在私下裡詢問真正的專家。下官以為,他一定會知無不言的。”
埃莉諾瞥了對方一眼,總覺得對方的話裡似乎帶著非常明顯的惡意,不過由於找不到什麼證據,便決定記在小本本上了。
“馬上檢查生命和靈能反應,做好登陸準備!”埃莉諾開始吩咐道。
“還要準備溫壓彈。”八幡解釋道:“仗打成這樣已經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得防止森林大火了。瑟羅古城自然是保不住了,但至少不能把這片大森林也毀掉。下官估計,派里斯元帥已經做好了應付外界輿論的準備,可我們能給閣下降低一點負擔,也是極好的了。”
埃莉諾點了點頭,覺得這傢伙這次倒算是說了點人話。
很快的,雷達顯示,地面上確實已經找不到那頭萬首獸的蹤跡了。無論它是被炸彈轟得灰飛煙滅,還是被逃回了虛境,對他們來說,都絕對算得上是一場勝利。
更重要的是,古城之中的邪教徒和魯米納叛軍也應該是被徹底蕩平了。這一仗,必將奠定魯米納,乃至整個遠岸星區十幾年的和平安定吧。
……十幾年就已經很不錯了。畢竟,邪教不常有但是魯米納叛軍卻常有。
這顆星球能不能長治久安,很多時候算的不是軍事賬而是政治賬。而且,地球中央政府也從來沒指望這群桀驁不馴的魯米納人真的能徹底融入共同體社會中。他們就連當初帝國統治時期都老在造反,你又憑什麼認為自己能超過帝國呢?
有十幾年的安定就足夠了。政府都換了一兩屆了,這就足可以視作當界政府的輝煌政績之一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暫時不提物質世界上的大家是如何洗地的,只說在剛剛返回虛境的萬首魔獸吧。
它雖然被削掉了三分之一的身體,雖然剛才還被那團異物吸掉了相當多的生命力和活力。可至少,它還活著啊!
它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小小的浮島。既沒有挨著水也沒有懸浮於天空。周圍的一切都是灰濛濛的,看不到什麼活物,也看不到什麼藍天白雲陽光,和夜晚的日月星辰。
在這裡,似乎什麼都沒有。
於是乎,物質和精神都陷入了困頓,就連時間和空間彷彿都失去了意義。
可是,這並不代表這裡就是安全的。
萬首魔獸非常清楚,在那遙遠的灰霧之後,卻不知道有多少的強大存在隱藏在那之中。
它們……不,祂們有的在進行長達千年萬年的長眠,有的蟄伏在棲息地暗中觀察著虛境和現世的一切,有的則漫無目的地遊蕩在虛無的世界裡。
弱小一點的傢伙甚至感受不到祂們的存在。可是,萬首魔獸非常清楚,像自己這樣很強大,卻也沒強大到足可以對那些存在造成威脅的,正是祂們最鐘意的禮物。
我就是獵物啊……要不然為什麼會別薩爾文伯爵強加那樣的契約呢?
萬首魔獸的智商上限,決定了祂並沒有自嘲這個概念,卻也足夠能體會到悲涼的情感了。
可就算是如此,它也沒時間躲在自己的洞裡哭泣了。
它匍匐在浮島山石的縫隙之中,儘量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堆藤蔓。它用緩慢的,幾乎微不可聞的節奏呼吸著,提取著虛境之中的能量,慢慢地溫養著自己的身軀。
某人確實說得沒錯。它現在的狀態在虛境中實在是太顯眼了,必須要儘快地治癒自己。
它甚至把自己對外衍生出去的精神力都收縮了回來,徹底把自己當成了死物。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你在凝望深淵,深淵同時也在凝望你。這個道理,在虛境之中其實也是通用的的。
在這片灰濛濛的殘酷世界中,所有生物都有可能是獵物,也都有可能成為獵手,就算是那些最強大的存在也不例外。
在這裡,活得最久的方法其實只有一個……苟,用各種各樣別出心裁神乎其技的方法苟!
而這個時候,有一個身影便在山嶺之後露了頭。他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離萬首魔獸不過百米的地方,停頓了下來,又在原地糾結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地再接近了幾步。
一直到這個時候,萬首魔獸居然都沒有動靜。
這個身影,也即是萬靈教教主弗洛雷斯·旺達本人,終於放下了心來。
旺達教主看了看周圍的灰霧,咬了咬牙,從口袋裡翻出了一個猩紅的晶體。他念念不舍地望著手裡的猩紅晶體,眼中的情緒百感交集,充滿了憧憬和哀傷,就彷彿是一個真噁心的死肥仔在看自己氪光了一個月生活費才抽出來的ssr紙片人老婆。
好在,教主先生終究也還算是個人傑,各種天人交戰雖然艱難,但終究沒有持續太久。他咬著牙,深呼吸了一口硬是將手裡的晶體捏碎了。
這個一看就很邪門的晶體就此破碎,但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旺達卻反而鬆了一口氣。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不是反而證明成功了嗎?
因為這裡應該只有他一個人,旺達教主甚至捏著拳頭在原地晃了一晃,然後又給自己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方才邁步走向了縫隙之中將自己偽裝成藤蔓的萬首獸。
在離對方只有五六米遠的地方,他忽然一個加速,閃到了魔獸身前,伸出雙手拽住了魔獸的一條觸鬚。他早已經在自己的意識海中完成了生死逆轉法陣的構架,現在直接拍在了魔獸的身上。
陰沉的死亡之力瞬間滲入了萬首魔獸的身軀之中,一步步向它的靈魂核心侵蝕而去。
虛境魔獸大吃一驚,但這時候再想要反擊甚至防守,卻都已經來不及了。它覺得自己的身軀當場就陷入了寒冷的麻痺之中,動彈不得。
它僅剩的力量一部分需要隱藏自己,一部分需要治癒自身的重傷,剩下根本再無法抵擋這個入侵者的腐蝕了。
這真是柳暗花明啊!
旺達教主不由得如此感慨。
組織上的某位大前輩們需要萬首魔獸徹底隕落之後的靈蕊結晶,只要送上去,自己一定能更得大佬們的看重。另外,這頭萬首獸雖然身負重傷,但畢竟是災厄級的巨獸,只要吞噬了它的生命力,自己說不定就也能突破到了下一個星環了。
而且,誰知道死掉的萬首獸還能爆出來什麼呢?這畢竟是薩爾文伯爵留下的遺產守護者啊!
……到了六環,大佬們應該就願意帶和我組隊刷虛境了吧?
相比起來,丟掉一個萬靈教,別共同體整成恐怖分子通緝犯,又算得了什麼呢?
旺達教主心頭一片熾熱,再次燃起了職業生涯的野心!於是,他的動作就更快了,不但繼續維持著生死逆轉法陣,還開啟了一個吸血咒法。
對於他這樣五環的靈能大師來說,同時開啟兩種靈能術法當然不算什麼,只不過對靈能和精神的負擔都會更重一些。
可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便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旺達教主心中繼續熾熱,可是,他才剛剛露出了狂熱的笑意,這表情便直接凝結在了臉上。
他赫然看到,那個在今天之內幾乎奪走了自己一切的,號稱才覺醒了一年的“菜鳥”,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面前,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
“唷,正在忙著啊!”餘連向同時開著兩種靈能魔法的旺達教主打了個招呼,誇讚道:“一下子開著兩個咒法吸別人的精,這樣的敬業精神是我必須要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