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先生,我不想害人。”
夏竹面對蘇明哲的‘邀請’,哪怕蘇明哲言辭懇切,依舊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這不是害人,我不是說了嘛,只是讓你去……那些沒道德底線的商家,並不是讓你故意害人。”
蘇明哲有些納悶,這個夏竹怎麼這麼死腦筋啊。
好話賴話,自己說了一籮筐,結果一點用都沒有。
“蘇先生,我真的不想再害人了。”
夏竹眼神裡都是倔強,眼看男人執意要勸自己‘害人’,咬了咬牙,直接拿起自己的包包,就要告辭:“如果蘇先生,您一定要我害人,那我寧願這一輩子都不找工作,寧願待在家裡,做一個啃老的廢物。”
“夏小姐留步。”
蘇明哲見夏竹一言不合就要走,連忙伸手攔住了她,無奈道:“既然夏小姐這麼堅持,那我們再好好商量一下別的合作。”
夏竹的堅決,是蘇明哲所沒有想到的。
後世網路上分析《西虹市首富》這部電影時,絕大多數觀點,都認為夏竹是因為王多魚的錢,才會和她在一起的。
甚至,電影最後,夏竹要給自己兒子、孫子保留財產的舉動,也被解釋為‘詐捐’。
不管那些影片如何解讀,蘇明哲現在看到的夏竹,還是一個心性單純的女孩,她在為因為自己而倒閉的幾個公司懺悔。
甚至,還為了不再牽連無辜,她決定這一輩子都不再外出工作了。
這個時候的夏竹,身上散發著一種‘聖母光輝’。
受到這種光輝影響,蘇明哲一時間,竟然感覺自己有些太卑鄙無恥,齷齪下流。
隨即,蘇明哲搖了搖頭,把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法,驅趕出了大腦。
“看來自己的意志力還是不夠堅定啊,竟然被一個女人影響了。”
蘇明哲一直習慣自我反省。
只不過,漫長生活養成的習慣,很難這麼輕鬆就修改過來。
就比如現在,他心裡想著一定要深刻反省自己,但是卻順手就把夏竹給推了。
夏竹的單純更勝王凱琪一籌。
王凱琪的單純是不諳世事,是未經歷風雨,是空谷幽蘭。
而夏竹則是一種觀念上的正直,工作負責、誠懇待人,卻又有些執拗,知錯就改,絕不為自己的錯誤找藉口。
2019年,秋。
蘇明哲和秋雅在不知不覺中,都四十歲了。
兩人的大女兒今年才十六歲,剛上高中,就談起了戀愛,氣得蘇明哲差點沒把那所中學拆了。
幸好,最後確定是場誤會。
這閨女只是被追求,她還沒同意。
也因為這件事,蘇明哲對十幾個孩子的管教,越來嚴格起來。
隨著夏竹加入,王凱琪在娛樂圈也玩夠了,她們兩個又給蘇明哲生了幾個孩子。
在這個世界裡,蘇明哲的孩子數量慢慢地就超過了二十個。
看著大閨女馬上就要大學畢業,談婚論嫁,而另一邊夏竹和王凱琪還挺著大肚子。
蘇明哲也終於開始有些後悔起來:
“下個世界,真不能這麼浪了。”
……萬惡的分界線……
1969年,寒冬臘月。
江南省,金華市,浦江縣。
和旁邊的義烏比起來,浦江不僅人口少,而且多山多水,地廣人稀。
也是因為這個特點,都建國三年了,浦江地區還有幾千山匪流竄,荼毒地方。
在60年的時候,浦江合併到義烏去了,行政級別降成了‘浦江地區’。
不過,66年年底,浦江縣又重新恢復了‘縣級’行政。
前些年大練兵的時候,全縣二十四萬人,就有十一萬民兵。
這天,陽光明媚。
浦溪中心廠的工人們接到通知,都穿了一身破舊衣服坐在橋頭附近,等著糧車來了,準備卸貨。
忽然,浦陽江下游,有一片竹筏緩緩逆流而上,吸引了大家注意力。
等那竹筏靠得近了,眾人才看到,竹筏上竟然是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小男孩撐篙。
那小男孩赤著腳,獨自撐著竹篙,逆流而上,緩緩來到了浦陽鎮鎮口橋頭。
橋頭上,有不少工人,見到這小男孩獨自撐篙過來,頓時都升起了好奇心,看了過來。
“這是誰家的娃娃,怎麼家裡大人放心讓這麼小的娃娃出門了?”
“這娃娃看著不大,面生,沒見過。”
“不會是從鄉下來的吧?”
在眾人議論中,那小男孩已經把竹筏固定住,手裡的竹篙也被他隨手插進了水中,就像是一根標槍一樣,筆直聳立。
一個管事的中年人,穿著四個口袋的中山裝,頭上還戴著深藍色的解放帽,見小男孩上了橋頭,從腰間掏出一雙布鞋穿好,這才揹著手走過來,攔住了小男孩的去路:
“娃娃,你從哪裡來?來這裡找誰啊?”
“嗯?”
蘇明哲疑惑地看了看對方,見他攔住自己也不讓路,只能皺了皺眉,拍拍自己後面揹著的盒子,說道:
“我姓蘇,送我爸爸、媽媽的骨灰回家。”
“姓蘇?”
中年人聽得眉頭一皺:“娃娃,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蘇明哲回答道:
“我爸爸叫蘇超群。”
“蘇超群?”
中年人聽了,過了好一會才回憶起來這個名字。
九年前,浦江剛合併到義烏,那時候企業精簡工人,教育系統也下放教師。
整個浦江一共下放了五六百人。
而蘇超群當時在中心廠小學當老師,是當時下放‘支農’的教師之一。
聽說和他媳婦兩人都被下放到義烏那邊去了。
沒曾想,幾年沒見,這夫妻兩個竟然都沒了。
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這個年代缺衣少糧,生個感冒都能要人命。
死人的事情也不是那麼稀罕。
這時,遠處走來一個小年輕,朝著蘇明哲問道:
“你是超群叔家的孩子,你叫蘇明哲對吧?”
“是我,二軍哥。”
蘇明哲仔細搜尋了一下記憶,他對眼前的小年輕也有了一點印象。
蘇家在浦江不是什麼大家族,大人媳婦孩子加起來,也就是百十口人。
蘇二軍的爺爺和蘇明哲的爺爺是堂兄弟,這關係也算是很近得了。
“跟我回家吧,前天就接到義烏那邊打來的電話,家裡都等你兩天了。”
蘇二軍看著年紀輕輕就沒爹沒孃的蘇明哲,心裡多少有些不得勁。
“超群叔和嬸子,都是什麼時候沒得?”
“我媽沒了好幾年了,我爸是前兩天得病沒得。”
蘇家老宅距離這浦陽鎮橋頭並不遠。
蘇明哲在原身記憶裡,來過幾次,知道路怎麼走。
不過,既然有人要帶路,那就讓他帶好了。
蘇二軍對著蘇明哲問了幾句話。
蘇明哲也沒遮掩,老老實實的都回答了一遍。
很快,蘇二軍帶著蘇明哲來到了一處高門大戶,問蘇明哲身上有沒有麻衣孝帽。
蘇明哲自然是帶著呢,按照蘇二軍吩咐,披麻戴孝跪在了大門口。
蘇二軍這才敲了敲門,大喊了一聲:
“阿爺,明哲回來了,明哲送超群叔和超群嬸子回家啦。”
蘇家老宅早就有一群親戚等著了,一開門,見到蘇明哲披麻戴孝,烏壓壓一群人就開始哭了起來。
蘇明哲受氛圍影響,加上原身記憶,一時情不自禁,也嗚嗚地哭了起來。
給蘇超群夫婦下葬的事情,不需要蘇明哲操心。
蘇家這邊在兩天前接到電話,就開始準備了。
因為時代原因,葬禮也沒辦得隆重。
都是親戚朋友幫著操持一下,在蘇家祖墳附近安葬後,這件事就算是結束了。
蘇明哲這一天也沒吃東西,昏昏沉沉睡了一宿。
到了第二天,就被帶到了正堂屋,十幾個蘇家的長輩,抽著旱菸,開始商量著活人的事情。
蘇超群夫婦是沒了,但是蘇明哲年紀還小,蘇家必須照顧他到大。
這是宗族鄉約的俗定規矩。
當然了,如果蘇明哲是個女孩,大家就不需要這麼慎重研究了。
隨便塞到一家,養大以後嫁人就是了。
問題是,蘇明哲是個男孩,以後要支起一房的男人。
哪怕他現在年紀還小,但是大家依舊要慎重對待這個問題。
蘇明哲的爺爺,蘇石頭率先開口了:
“二娃兩口子(蘇超群夫婦)留下這個小(小男孩)走了,大家看看,該怎麼支應一下吧。”
“石頭哥,二娃是沒了,但是大家都在呢,肯定不能讓這小沒個支應的。”
蘇二軍的親爺爺,也是蘇石頭的堂弟,作為蘇家為數不多的長輩,這個時候先開口了:
“咱們這裡成家立戶有十六家,每家都擠一下,每個月拿出一斤半的口糧,石頭哥,你看怎麼樣?”
十六家每家拿出一斤半,那就是二十四斤的口糧了。
這個時候,成年人的口糧票,也就是一個月二十六斤。
大傢伙拿出這麼多,還是每個月都拿出這麼多,真是夠意思了。
蘇明哲的爺爺聽了,嘬了一口旱菸,點了點有些沉重的脖子,接著說道:
“那就這樣吧,以後大傢伙多費些心,口糧就麻煩超成、超祥、超貴幫著收一下了。”
“好咧,阿叔。”
蘇超成、蘇超祥、蘇朝貴是蘇家十幾戶裡面三支的領頭老大,讓他們三個幫著收各自兄弟的糧食,最後一起送過來,也省的大傢伙一家一家送麻煩。
蘇石頭有兩個兒子三個閨女,但是老大和兩個閨女都支援屯邊去了,身邊就留下一個小閨女和一個小兒子。
小閨女前些年也嫁了人。
如今,小兒子沒了,蘇石頭本來沉悶的脾氣,變得更加沉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