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右屯衛兵卒佔據各處建築卸掉門窗,對潮水一般湧來的叛軍以火器射擊。只不過雖然建築遮擋雨水使得火器可以正常發揮,但此時火槍的射擊精度、彈丸威力都極為有限,在不能形成“三段擊”以彈丸密度彌補射擊精度的情況下,殺傷力並不高。
震天雷點燃之後丟擲去落入大雨之中,雨水便會澆滅引線不能引爆,只能是一個鐵疙瘩不知砸在哪個倒黴蛋頭上……
王方翼率領麾下奮戰在第一線靠近虔化門不遠的地方,在一處殿宇內指揮作戰,一大隊叛軍繞過前方的圍牆在花園之中衝鋒而來,被火槍打得倒地一片,但仍有更多人衝來,眼瞅著就要短兵相接。
殿內早已被充滿硝煙,即便門窗全部卸掉風吹進來,卻也未能徹底吹散硝煙。
前排的火槍兵依舊努力裝填、射擊,蝟集於殿內的兵卒則握緊了橫刀,隨時聽從命令殺出去將這夥叛軍擊潰,保住這處殿宇,然後再以火槍阻截來犯之敵。
自大雨降下,右屯衛便是採取這樣的方式且戰且退,卻又寸土必爭……
然而這股叛軍人數怕是足足數千,火槍密集射擊之下居然不躲不避照直朝著殿宇衝來,雨水之下洶湧的人群好似潮水一般,很顯然怕是要守不住。
右後衛將軍蘇加帶隊衝鋒,雖然身上披著蓑衣,但早已被雨水打透,腳下踩著泥水急性向前,刀尖指著前方那處不停自視窗射擊的殿宇,大聲道:“敵人火力有限,射擊覆蓋面積不大,全部衝鋒上去佔據此地!”
這裡距離虔化門已經一步之遙,只要將這處殿宇佔領而後向南北兩側橫掃過去,很快就能清空虔化門外圍的守軍,屆時便可以全力勐攻虔化門。
兵卒們這會兒早已殺得熱血上頭,渾然不知恐懼,明知衝在前頭要用身體去擋火槍彈丸,卻在命令之下毫不遲疑,紅著眼睛咬著牙便衝了上去。
槍彈無眼,但總不能覆蓋所有方位,只要衝的快、運氣好,還是能夠躲開槍彈的,一旦衝到近前對方的火器便失去用處,以優勢兵力佔據此處,大功到手。
王方翼看著頂著槍彈衝鋒而來的叛軍,面色如鐵、心情沉重,倒是沒有多少驚懼,他目光自身後兵卒面上掃過,正要下令衝出去阻截叛軍,忽然在牆角一垛木箱子上停駐了一會兒……
他大步上前,見到這是一堆碼放整齊的木箱,長短皆兩尺左右方方正正,伸手將最上面一個木箱拽下來扔在地上,用鋼刀將蓋子撬開,發現裡面滿是賬簿名冊。
“來人,將這些賬簿名冊都倒出來!”
“喏!”
有兵卒聽令上前,將木箱翻轉過來倒出裡邊的賬簿名冊,王方翼抱著箱子來到窗前火槍兵的身後,將幾個震天雷放進去,其中一枚的引線拽出來,蓋子蓋好,大喊一聲:“閃開!”
正在射擊的火槍兵不明所以趕緊讓開,王方翼抱著箱子來到窗前,讓人用火摺子將箱子縫隙露出來的一截引線點燃,看著引線冒著火花縮排箱子,這才側身運勁、雙臂發力,勐地將木箱子投擲出去。
他力氣很大,木箱子裝著震天雷輕重合適,這一下足足丟擲去將近十丈遠,正好落在衝到近處的叛軍腳下……
眼瞅著衝到殿宇近前的叛軍被從天而降的黑影嚇了一跳,眼瞅著一個東西掉在腳下,居然是一個木箱子,尚未明白守軍這是何意,那木箱子便在目光之中瞬間崩裂,隨著一聲沉悶的炸響,無以計數的彈片、木屑四濺激射。
飛濺的彈片輕易鑽進兵卒的身體,秋風掃落葉一般將方圓丈許距離的叛軍籠罩其中,兵卒呼和嘶喊倒伏一片,嚇得其餘叛軍腳下一頓,衝鋒之勢生生遏止。
殿內的右屯衛兵卒則歡呼喝彩,沒想到震天雷裝在箱子里居然能夠躲避雨水淋溼,這麼簡單的方法之前為何想不到?
王方翼見到自己忽發奇想居然奏效,亦是精神一振,下令道:“火槍兵射擊不停,其餘人將木箱騰空,撞入震天雷,只要叛軍迫近便丟出去幾個!”
“喏!”
殿內兵卒齊聲應命,士氣大振。
蘇加被這忽如其來的一聲悶響嚇了一跳,心想莫不是右屯衛動用了火炮?但是現在戰場迫近武德殿,火炮近了施展不開,遠了又無法保證精度,弄不好一炮下去反倒將武德殿的宮牆炸塌……
等到前邊的兵卒回稟,才知道是守軍用木箱子裝了震天雷丟出來。
“娘咧!居然如此狡猾?”
蘇加咬牙切齒的大罵一句,果斷下令:“此間守軍兵力有限,震天雷的數量必然不多,待到其震天雷用盡,便是吾等進攻虔化門之時!破敵者賞錢百貫!”
震天雷也好,火槍也罷,甚至於就算右屯衛動用了火炮,對於叛軍來說只有一條路:不惜代價的衝上去,攻陷城門、殺入武德殿!
就算人都死光了,也半步不能退……
叛軍的攻勢稍稍遏止之後,在蘇加督戰之下再度瘋狂起來,面對槍林彈雨決死衝鋒,用人命去抵擋漫天彈雨。然而每一次頂著彈雨衝到近前,殿宇之內都會丟出一些裝了震天雷的木箱子,炸裂的震天雷帶給叛軍巨大的殺傷。
一時間,雙方圍繞著武德門、虔化門之外最後一道防線展開血腥搏殺,人命猶如草芥一般任意踐踏。
“將軍,震天雷用光了!”
聽著兵卒的提醒,王方翼紅著眼睛盯著外頭依舊洶湧不止的叛軍,狠狠咬住牙。
不愧是尉遲恭麾下的軍隊,不僅戰力強悍,更是軍紀嚴明,明知這般衝鋒是硬生生拿命去填,全軍上下卻沒有一個人貪生怕死,屍體鋪滿殿宇之外的臺階、庭院,鮮血與雨水混合恣意橫流,衝鋒之勢卻依舊不止。
眼瞅著火槍用為過熱已經開始陸續炸膛,王方翼緊握著橫刀,慨然道:“諸位弟兄,吾等身後便是武德殿,陛下正坐鎮殿中誓與叛軍一決生死,吾等豈能任由叛逆弒殺君王、竊奪國祚?丟掉火槍,拿起橫刀,隨吾殺敵!”
“殺敵!殺敵!殺敵!”
殿內數百兵卒轟然應諾,火槍兵紛紛丟掉火槍操起橫刀,王方翼一馬當先跳出門外,橫刀劃過雨水向著衝到近前的叛軍斬去,其餘兵卒緊隨其後,殺出殿宇,與叛軍混戰一處。
……
不遠處的昭德殿內,諸人也都被驟然而起的響聲嚇了一跳,第一時間都以為右屯衛動用了火炮,雖然火炮精度難以控制極有可能炸塌武德殿的宮牆,但誰也不能保證不會有那麼一兩發飛到這裡來……
好在前方的奏報馬上傳回,才知是右屯衛用木箱子裝著震天雷用以防禦。
蕭瑀舒了一口氣,道:“此法雖然避免震天雷被雨水淋溼進而失效,但這種木箱子極為有限,等到耗盡,這法子也就沒用了。”
聞言,尉遲恭眼角狠狠跳了一下,腮幫子的肌肉也不受控制的抽搐一下,目光陰狠的瞪了蕭瑀一眼,卻是沒言語。
這蕭瑀說的倒是輕巧,但震天雷的殺傷力巨大,等到守軍將木箱子用盡,自己麾下的兵卒不知要傷亡多少……
那可都是追隨自己多年的部下,各個以一當十、戰力強橫,原本是想著作為自己封疆一方的根基,現在卻不得不充當衝鋒的主力,用血肉之軀去抵擋右屯衛的火器。
每死一個,都好似在尉遲恭心頭剜下一塊肉。
以眼下局勢來看,縱然能夠攻陷武德殿扶持晉王登上皇位,實力大損的自己又能在將來的朝堂之上佔據多少權力?到時候晉王勢必要重用門閥勢力,還能對自己這個首功之臣留有幾分感激之情?
越想越是心疼,越想越是後悔。
然而事已至此,卻是半點悔過後退的餘地都沒有……
尉遲恭有些坐不住了,與其在這裡處處受到李治制約,還不如身臨戰陣,遂起身道:“前方戰事緊張,吾軍處處受制、傷亡慘重,末將懇請親臨戰陣,指揮作戰。”
李治微微蹙眉,沉吟一下道:“戰事如此激烈,可謂兵兇戰危,鄂國公乃國之柱石,更是本王的肱骨臂助,萬萬不可遭遇兇險,折本王之羽翼。”
如若尉遲恭前往一線指揮,則可就地做出決斷,戰報即便送回這裡也不過是由他過目,卻是不能掌控手中,這就使得戰局有脫離掌控之可能。
萬一戰局不利,鬼知道尉遲恭會否改弦易幟,為了贖罪將他這個晉王賣得乾乾淨淨?
走到這一步,他誰都不敢給予毫無保留的信任……
尉遲恭沉默相對,不好堅持。
一旁的李道宗忽然開口道:“鄂國公乃百戰宿將,有他親臨一線定能鼓舞士氣,使得上下一心、不畏犧牲,對於戰局之推進有利,還請殿下明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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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對李治撤離承天門跑到這裡“督戰”有所不滿,放著承天門外的戰局不管不顧反而在這邊指手劃腳,豈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