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達贊頭人的莊子裡面一片死寂。
偌大的莊子裡,別說是人聲了,就連蛇鼠打洞、蟲鳴鳥叫的聲音,也全都聽不見。
一片若隱若現的夜霧,如輕紗一般,籠罩住了這個莊子,讓莊內所有的人和動物,全都陷入了沉睡。
如果有野獸妖鬼,敢在這一刻闖入莊子,亦是會在數息之內睡著,然後被拎著刀的某人,殺做食材。
唯有莊內西北角的一處土丘,沒有被這片古怪的夜霧籠罩。
土丘之上,布了一個臨時的法壇,四周插滿了香燭。
燭火閃耀,香氣冉冉,彷彿夜空裡的點點繁星。
漆黑的夜裡,香燭的火光本來是很顯眼的,不過土丘四周有夜霧,別看它好像很澹,卻遮掩住了火光,同樣也遮蔽了氣息。
法壇中央,蘇見晴手結法印,雙目微閉,正在催動著蔡桂忠教給她的託夢術,那些香燭升起的青煙,都被她吸入到了魂體之中,成為了這個法術的動力來源。
在法壇的四周,崔有愧、蘇聽雨等玉皇觀的道長,按照九宮八卦的位置站定,既是在幫著蘇見晴護法,也是在助她催功。
再往外,則是全副武裝的秦少游、秦巧兒等人,他們警惕打量著四周夜幕,負責放哨保護玉皇觀眾位道長。
隨著蘇見晴施展起了託夢術,青塘王城內外,不少睡著了的人,都做起了同一個夢。
夢裡面,一個青面獠牙、三頭六臂,模樣猙獰恐怖的鬼神,在給他們講述著一個驚天秘聞:“七王子日坎德,被妖鬼附體,弒父奪位,想要將整個青塘帶向毀滅……”
這短短的一句話,在眾人的夢境之中,在那位鬼神的嘴裡,不斷地重複著,猶如魔音洗腦,讓眾人牢記於心,即便是睡醒了,也不會忘記。
一刻鐘後,王城內。
一個青塘的貴族勐然驚醒。
夢中那個鬼神講述的秘聞,彷彿還在他的耳邊迴盪,讓他口乾舌燥,又驚又怕,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夢?難道是因為近幾日裡,巡捕營那幫七王子養的狗亂咬人,把他給驚嚇到了?
他平復了心情,正要起身喝口水,身旁的一個貴婦人也從夢中驚醒,勐然坐起,發現是做了個夢,便舒了口氣。
“你做噩夢了?”貴族見狀,隨口問道。
貴婦人應了一聲,遲疑了片刻,壓低聲音道:“我夢見了一個鬼神,他對我說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話……”
“你也夢見了鬼神?”
貴族先是一驚,隨即低聲問道:“他對你說了什麼?是不是與七王子有關?”
“你怎麼知道?”這下子,輪到貴婦人吃驚了。
“因為我也做了一個這樣的夢。”
貴族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眉頭緊鎖,飛快的思索了起來。
而貴婦人聽說他也做了這樣一個夢,越發的驚訝:“難道那不是普通的夢,真的是有鬼神在向我們示警?”
貴族冷哼了一聲:“是不是鬼神示警,不好說。但肯定是有人想要對七王子動手了……別睡了,你趕緊回去,問問你男人是不是也做了這樣的夢,如果有,就讓他趕緊收拾東西,儘快離開王城。這段時間,王城怕是要起風波,我們還是躲遠點好,別遭波及,被這場風波撕碎!”
貴婦人聞言,有些遲疑:“現在回去?這不好吧。我給他說,今天去城外的巫廟誦經求子,若是現在回去,怕是會引起他的懷疑。”
“那就天亮後回去,此事耽誤不得!”
類似的事情,在這一個晚上,於王城內外,不少人的家中發生。
有人心思細膩,與這個貴族一樣,看出了‘鬼神託夢示警’透著古怪。
他們或是收拾細軟離開王城,或是暗中準備,打算在風波來臨之際搏一場大富貴。
而更多的人,還是對‘鬼神託夢示警’一事將信將疑。
雖然在外面,他們不敢大聲討論這個事,可私底下,卻沒有少議論。
吃瓜本來就是人的天性,何況這還是與王室有關,涉及到了妖鬼、人性、倫常乃至國之大統的大瓜。怎麼可能不吃、不討論?
一夜之間,日坎德被妖鬼附體,殺父奪位,要害了整個青塘的訊息,就傳遍了王城內外。
不管是對這個訊息深信不疑還是嗤之以鼻,它已經鬧的人是盡皆知。甚至,還在天亮之後,隨著出城的人,傳遞到了青塘其它地方。
日坎德府邸之中,沒有人做這個夢。
同樣的,在飛熊部族族長烏爾沃,以及寒霜部族族長甲吉的府上,也沒有人得到鬼神託夢。
他們還是在天明之後,聽到手下人從街市上打探來的訊息,方才知道了昨天晚上,竟然有這樣一件事情發生。
海不魯在聽聞了此事後,第一時間將他倚重的坤桑巫師叫到跟前,詢問情況:“先生,昨夜的鬼神託夢,可是你的手筆?”
坤桑巫師顯然也知悉了這個事,甚至還做出過一些調查。
聽到海不魯問起,他搖頭說道:“我雖然能夠託夢,可要像昨天晚上那樣,同時給數千人託夢,卻不留下半點痕跡,還是做不到的。我調查了幾個昨晚夢見鬼神的人,感覺這託夢術很不一般,根本無法追索到施法者。唯一可以調查的方向,是可以從中嗅見香火氣,真有點兒神靈託夢的意思。”
“這麼說來,青塘的鬼神也在助我?”
海不魯大喜,只差沒有笑出聲來。
“那我豈不是贏定老七了?”
坤桑巫師沉吟道:“不管昨天晚上,那場數千人的夢境,真的是鬼神所託,還是他人所為,我們都得抓住這個機會,坐實這場夢就是鬼神所託。而且還不是別的鬼神,是青塘的某位先王!”
頓了頓,他又問海不魯:“你讓人編的童謠,編好了嗎?現在就趕緊讓人散佈出去,給這個事,再拱一把火!”
海不魯點頭應好。
不過冷靜下來的他,又想起了一個問題:“先生,你覺得,如果昨晚託夢的人,如果不是鬼神的話,又會是誰呢?他們這樣做,又有什麼樣的企圖目的?”
坤桑巫師回答道:“不管是誰,只要他與日坎德為敵,便是我們的朋友。等到除掉了日坎德後,再來查出他們,幹掉他們,也不遲。”
海不魯點頭應好,立刻喚來心腹,讓他們去教城中孩童與乞兒童謠,將這些童謠傳播出去,進一步打擊日坎德的聲望。
同一時間,七王子的府邸裡。
佔據了日坎德身體的老青塘王,在知曉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後,正在勃然大怒。
他怒的,不是日坎德的聲譽遭到破壞。
他很快就要進行新的重生,到時候有了新的身體,日坎德自然是要‘重病暴斃’。
他生氣,是因為這個事情,來的太不是時候,擔心會影響到他的重生大計!
強忍著殺人的衝動,在屏退了彙報情報的下人後,佔據了日坎德身體的老青塘王,用蒼老的聲音,向藏在四周黑暗裡的野神,獰聲問道:“昨天晚上發生了這麼大一件事,你們居然一點兒都沒有察覺?那你們可知道,是誰人在昨天晚上託夢,想要與我作對,壞我好事?”